第13頁 文 / 簡·韋伯斯特

    他是那種很好相處的人，雖然乍看之下根本不像。第一眼看起來像是一個標準的平萊頓家族的人，實際上並非如此。他是如此單純、平凡又可愛的一個男子——用這個字來形容男子似乎很好笑，不過這是真的。他對這附近的農民非常友善，以誠相待，很快消除了他們的疑慮。最初他們很不相信他，看不慣他的服飾，我也覺得他的服裝奇特。他穿著打褶外套、白絨衣和褲腿肥大的馬服。每當他穿著新服飾下樓，山普太太就帶著自豪的微笑在他周圍打轉轉，從各個角度欣賞他，讓他坐下來時小心，以免沾上塵土。他總是煩得不得了，對她說：

    「得了，莉莉，去忙你的，我已經長大了，不用再照顧我了。」

    想到那個了不得的、高大又長腿的男子(他差不多跟您一樣高了，叔叔)，曾經坐在山普太太的腿上讓她洗臉，真是非常好笑。尤其是您看到山普太太的腿時，更是滑稽，她的腿現在粗得嚇人，還有三重下巴，更是好笑。他說她從前也曾經是高高瘦瘦的，很活潑，跑得比他快。

    我們有那麼多新奇經歷!在鄉村四處遊蕩，我也學會了用羽絨做的小蒼蠅作誘餌釣魚，還會用槍射擊，還會騎馬——老葛洛佛還真有精神，我們餵給它了三天燕麥。它看見一頭牛嚇了一跳，差點帶著我逃跑了。

    8月25日

    第五十章

    星期一下午我們去爬天山。山就在附近，並不很高——山峰上沒有積雪——不過爬到山頂時也會喘不過氣來。山坡上樹木掩映，山頂則是亂石林立的荒地。我們在山上玩到日落，生了一堆篝火，開始煮晚餐。傑維少爺做晚飯，他說自己比我更懂得烹飪——的確如此，以前他常露營。我們藉著月光走下山，在幽暗的林間小道上，全靠他口袋裡那隻手電筒的光。真的很好玩!他一路又說又笑，講著許多有趣的故事。我讀的書他全部都讀過，還讀了很多其他的書。他的博學多聞讓人吃驚。

    上午，我們走得很遠，正好碰上了暴風雨。到家後衣服都濕透了，但依然興致勃勃。山普太太看見我們落湯雞似得走進廚房，驚訝萬分，您真該看看她當時的表情。

    「天呀，傑維少爺，茱蒂小姐!看你們濕的。瞧瞧!瞧瞧!這可怎麼辦才好?這麼嶄新的大衣都糟蹋了。」

    她可真有意思，好像我們都是小孩子，她是被惹惱的母親。我甚至擔心喫茶點時她會不給我們果醬呢。

    星期三

    現在是星期天晚上，l點左右，我早就應該進入夢鄉了，可是晚餐時喝了點黑咖啡，有些失眠了!

    今天早上，山普太太跟平萊頓先生雙方的態度都很堅決。

    「我們必須在0點5分時出發，好在點時抵達教堂。」

    「非常好，莉莉，」傑維少爺說，「你把馬車備好，到時候我還沒換好衣服，你先走就是了，別等我了!」

    「我們一定得等。」她說。

    「隨你的便，」他說，「可別讓馬站得太久就好。」

    然後趁山普太太換衣服時，他吩咐女傭將午餐打包好，然後催我快點穿上便裝，帶著我從後門溜出去釣魚去了。

    這可把全家人都搞亂了，因為洛克威洛農場星期天是兩點用餐的。他卻關照7點開飯——他想幾點吃就幾點吃，好像這是一家餐館——結果阿馬薩和嘉麗就不能駕車出遊了。他說這樣更好，免得她們沒有女伴陪著自己出去亂跑，再說他要把馬留著帶我出遊。您見過這麼滑稽的事情嗎?

    而可憐的山普太太相信星期天去釣魚的人，死後一定會打入8層地獄!她內心十分不安，責怪自己在他小時候，可以任她擺佈時，沒有好好管教他。再說，她本想在教堂裡帶著他出出風頭。

    無論如何，我們去釣魚了(他釣到4條小魚)，然後我們就生了營火把它們烤來當午餐。魚總是掉進火裡，粘滿了塵土，但是我們還是把它們吃了。我們4點到家，5點鐘駕車出去兜了一圈，7點吃晚飯，0點他們叫我去睡覺——於是，我就在這兒寫信給您。

    我開始有點想睡了。

    晚安。

    這是我釣的那只魚的樣子。

    第五十一章

    停船!停船!來一桶郎姆酒。猜猜我正在讀些什麼?這兩天我們談論的一直都是海盜和航海。《金銀島》很有趣不是嗎?您讀過嗎?您小時候有這本書嗎?史蒂文生的版權只拿到30磅——我不相信這是大作家的待遇。要不，我還是去學校教書吧。

    這封信我寫了兩個星期了，已經很長了。長腿叔叔，別說我沒交代清楚。真希望您也在這兒，我喜歡我不同的朋友們能互相認識，我想問平萊頓先生他在紐約是否認識您——我想他可能知道。你們；應該在相同的社交圈子裡活動才是，而你們兩個都對改革事務感興趣——但我卻無從問起，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您的真名。

    不知道您的名字，這事真是再可笑不過了。李皮太太告訴我您很特別，我想也應該是。

    深情滿滿的

    茱蒂

    又及：

    重讀此信，發現信中不全是史蒂文生，有一兩處涉及傑維少爺。

    第五十二章

    親愛的叔叔，

    他走了，我們都很想念他!當您已經習慣某些人或某些地方，某種生活方式時，忽然又離開了，您會感到心中失落了什麼似的空蕩蕩的。我覺得與山普太太的談話更沒有意思了。

    再過兩個星期就要開學了，我很高興又可以繼續上課了。這個暑假我非常努力，寫了6部短篇小說和7首詩。我寄到雜誌社的作品，全被退回了，還附有短信，非常客氣。我並不在意，只當是練筆了。傑維少爺讀過以後——帶信回來，所以我瞞不了他——說我寫得一塌糊塗，完全不知所云(傑維少爺說話向來不拐彎抹角)。不過我寫的最後一篇描寫大學生活的短篇小說他說還不壞，並幫我將它用打字機打出來，我已經寄給一家雜誌社了。已經有兩個星期了，也許他們正在重新考慮呢。

    要變天了，每朵雲都有一圈奇怪的橘色光。暴風雨要來了。

    鄉間的暴風雨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得時刻想著放在露天的東西，免得糟蹋了。

    9月0日

    叔叔!叔叔!您猜怎麼著?郵差剛送來兩封信。

    第一，我的小說被採用了，稿費50美金。

    喔!天啊，我是「作家」了!

    第二，大學行政部來了一封信。我將可享受兩年的獎學金，包括我的食宿費和學費。這獎學金是給那些「英文特別優異及其他方面普遍優秀」的學生。我得到了!我離開學校前申請的，原本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因為大一時糟糕的幾何學和拉丁文。不過這似乎是說我彌補過來了。我高興極了，叔叔，以後我將不再是您的負擔了。您每個月只需寄給我零用錢就行了，也許我可以投稿或做做家教或別的來賺零用錢。

    我現在急得快瘋了，要趕快回學校去，開始用功。

    您永遠的

    喬若莎·艾伯特

    (《當一個大二學生得獎時》之作者，

    刊登該文的雜誌在每個書報攤均有銷售，售價為0美分)

    星期四

    第五十三章

    親愛的長腿叔叔：

    我已經回到學校，是高年級學生了。今年的書房更好了——有兩扇向南的窗子，還有很多傢俱。茱莉亞有用不完的零花錢，在兩天前就到校了，正一心一意地佈置房間。

    我們換了新壁紙，鋪上別緻的地毯，還有精巧的椅子——不只是去年用的漆成紅色的椅子，而是貨真價實的椅子。很美麗，不過我覺得自己似乎不配坐這種椅子，總是神經繃緊，深怕在不該弄髒的地方沾上了污漬。

    還有，叔叔，一回到學校就發現您的信——抱歉，我是指您的秘書的信。

    能否請您告訴我任何可以理解的理由，為何我不能接受獎學金?我真的不瞭解您為什麼要反對。不過，無論您如何反對都已無濟於事了，因為我已經接受了——也絕不改變!這似乎聽起來很不客氣，不過我不是有意的。

    我猜想您可能覺得一旦計劃供我上學，就不能半途而廢，非得4年畢業後，才算大功告成。

    不過，請從我的角度想一想。即使我接受了獎學金，我同樣還是您培養出來的，與您付出4年一樣多，只不過欠的債少一些罷了。我知道您並不指望我還錢，但只要有可能，我還是要報償您的。有了這些獎學金，一切就會變得容易多了。我本來計劃要用一輩子來還債的，如今半輩子就夠了。

    我希望您明白我的立場，不要生氣。我還會接受您給我的零用錢。同茱莉亞和她的傢俱住在一起需要有更多的零用錢，真希望她能節儉些，或者乾脆不和我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