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蹺家丫頭

第4頁 文 / 珈達·珀克

    山思點點頭。「美國人總是搞不清澳洲話。」

    妮娜飛快瞄他一眼。他會讀心術嗎?如果是這樣,她絕對得小心點。

    「這很公平。你們有些字我們也搞不清楚,你知道。天曉得我們說的竟是同一種語言呢!」他看到她隔著煙霧,瞪大眼睛盯著他。看來她幾乎沒聽見他所說的話。「對不對,我的女孩?」她搖搖頭,一終卷髮被晃到她額前。

    「我只是在講,我們說的是同一種話言。」

    「是的。

    「對」

    山恩揚起一道沙色眉毛,詫異地感覺到自已很高興能再見到她。他很高興自己在前鋒報刊登了那則啟事,很高興她跑來找他。見鬼了!這表示什麼?她不是那種跟這個男人一夜風流,然後又換下個男人的典型,不是嗎?她說她是來應徵那份工作的。她是認真的?抑或……?

    酒保晃過來,打斷了山恩的思緒。他「砰」的放下一大杯冒著泡沫的啤酒,使得一些酒液濺到桌上,再故作優雅地在妮娜面前放下一隻小巧的高腳酒杯。

    「哦,我不要任何……」妮娜開始抗議。現在她終於明白「威司特」是什麼意思。

    「喝掉它,女士,」酒保粗聲命令道:「我剛學會如何聽懂這小子的話,而且,我不會為你,或者任何人把酒倒回酒桶的。」他晃回吧檯。

    「什麼……」妮娜一頭霧水的望著酒保的背影,然後望向那杯酒。

    「美國人,」山恩呵呵笑,「別煩惱,慢慢地習慣吧。」他指向他的杯子,「史吉納(譯者注;SCHOONER)是這種大杯啤酒。」他握住她的酒杯,「這個則是威司特……小杯啤酒。」他將它舉向她。「喝喝看,我的女孩!」

    「梅力特先生,真的,我不……」

    她的手指繞住高腳酒杯,想把它接過來,她的目光落在他們的手指交疊的地方。他幾乎是不情願地抽回他的手指,她邊想,這驚奇地看著他一口吞下大半杯的啤酒,他的喉結隨著吞嚥的動作而上下跳動。

    她恢復鎮定,說道:「我找你的時候不曉得自己該期待什麼,梅力特先生。我是指,這裡,在這種……這種地方。」她環顧週遭,再望向他。「然後我認出你是我在海關碰到的那個人。」這樣說未免太含蓄了,她想。認出他?她簡真是被他震憾得差點昏倒!

    「當時你帶著一副馬鞍。你是牛仔?或者……你不是某個金礦主吧,是不是?」妮娜瞇起眼睛,邊端詳他的表情,邊等待他的回答。

    在家鄉,她聽說有許多年輕的女孩來到澳洲,看到報紙刊登徵求教師的啟事,就前去應徵,卻不幸落入歹徒手中,被帶往澳洲西部,或者賣給礦工當新娘。

    妮娜可不希望自己也遭到那種可怕的命運。想到這兒,她的防衛心油然而生。

    山恩渾厚的笑聲使她回到現實,那聲音就像她的斗篷,令她感到溫暖、安全。

    「金礦主?不。不過牛仔?對,我是個牛仔,我的女孩,我是牛仔。至少,有點類似。不是牧牛,而是牧羊,在NSW的一座牧場。」

    「NSW?」

    「是的,在新南威爾斯。」(譯者註:NSW是新南威爾斯的縮寫。)

    「澳洲有牧場?」

    「對。」他微微偏著頭。「你家在美國的哪裡,我的女孩?」

    「紐約!你住在一座牧場裡,不是在席德尼?」妮娜無法掩藏她明顯的失望。

    「正是如此。」

    「你所提供的這份工作也是在那座牧場?」

    「對。美麗的土地,」他驕傲地說:「一望無際,不像紐約那樣擁擠。我自己也正要回去,我在外頭待得太久了。現在,告訴我你的資歷,我們好瞧瞧你是否合適。我還以為我永遠也別想找到……」

    「噢,梅力特先生,恐怕我……

    他那對藍眼睛裡鋼鐵般的神情使她煞住,她的心臟「哆、哆」地撞得那樣大聲,使她幾乎無法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不認為我能去一座—…一座牧場。」

    「為什麼?」他的聲音反映出他對她這番荒謬的話的錯愕。

    「那樣就會遠離一切文明。這個國家尚未完全開發,我是指罪犯,還有……還有土著……我看不出來自己如何能……」她掙扎著想說出正確的字眼。

    「見鬼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山恩火冒三丈。「你以為過去這四、五十年我們在幹什麼?看著油加利樹長高?你的常識實在貧乏得可憐,我的女孩。」

    他倏然站起,使他的椅子「嘎」的刮過地板。他喝乾他的啤酒,然後傾身湊近她,近到她的臉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看的出來,出了席德尼,你一天也撐不下去。某只瘋狂的袋鼠會把你裝進它的袋子裡,帶去某個荒涼的不毛之地,害你永遠也回不來。你何不回美國,窩在你那舒適的安全的紐約老家呢?再見,小姐。」』

    話畢,他戴上帽子,邁出酒吧,酒吧的雙扇門在他離去之後,兀自搖晃良久。妮娜感到一陣冷風吹向她的心坎。

    漫步於奎街的妮娜,被碼頭上的各種活動吸引住,那人潮,那一陣陣的海風,席德尼非常像紐約,她吃驚地想道。

    她的思緒回到她在家的最後一晚。家。她幾乎從未把她和年老的莎迪姑奶奶的那棟公寓想成家,雖然打從她六歲父母雙亡之後,她就一直住在那裡。妮娜記得那晚她就像往常一樣,為她們兩人各自泡了杯茶,然後她坐到沙發上,安靜地喝她的那杯茶。割破她們兩個女人之間的孤寂的,只有時鐘規律而單調的滴答聲。

    終於,莎迪姑奶奶開口了。「唔,你至少可以去問問看那間工廠的條件。」她提出了好最喜歡的一個話題。

    莎迪姑奶奶是個老處女,也是妮娜唯一的親戚。自從妮娜搬來,她就知道對莎迪姑奶奶而言,自己只是個累贅。

    「真的,妮娜,你到底有沒有大腦?你一向缺乏理智。我敢說,這點是遺傳自你的母親。若是她沒有嫁給我侄兒……,很難說她會變成什麼樣呢。」

    「莎迪姑奶奶,如果你有看過那地方,你就能瞭解為何我無法在那裡工作。」妮娜反駁道。起初,她也曾考慮要去那家成衣工廠當裁縫女工,但是,一旦她看到那悲慘的工作環境,她便決定自己無法在那地方待上一秒。

    「沒有任何女人該在那樣的地方工作。而那裡甚至還有童工,那些可憐的小東西。」

    莎迪姑奶奶不理會她的話,繼續說:「你以為自己是誰呢?上流社會的小姐?自以為了不起。你拒絕那份工作就是自私,太自私了!你有沒有為我著想過一次?畢竟,我一直供養你、照顧你,如今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結果你一事無成,二十歲了,也沒個結婚的結象。為什麼?因為你老是埋首書堆,幻想某種瘋狂冒險。沒有哪個自重的紳士會願意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莎迪姑奶奶滔滔不絕地說著,妮娜在心底關閉那聲音。她知道自己對家裡的經濟沒有多少貢獻,但是自從搬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扛起了所有清理、打掃、烹任、跑腿的工作,再加上照顧莎迪姑奶奶與她在學校的功課,她幾乎沒有什麼自己的時間。

    她並不缺乏追求者,只是那些年輕人在她看為都太乏味了。而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知道自己需要刺激,需要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她覺得住在這棟小公寓裡,她的人生沒有未來可言。而且無論她怎樣努力,她都找不到她能夠接受的男人,或者適合的工作。偏偏對莎迪姑奶奶而言,任何男人和任何工作都是好的。煮飯的老處女。」那老女人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妮娜忍住想指出莎迪姑奶奶自己也是個老處女的衝動。

    「相信我的話,我知道這些事。你應該接受澳洲的那份職位的,本來今夭午夜,你就去乘『海鷹號』出航的。」

    在澳洲流行淘金熱的那段時期,艾咪·文司洛——莎迪姑奶奶的一個朋友——便離開紐約,跑去澳洲了。她的丈夫去世之後,她寫信向莎迪姑奶奶抱怨,在澳洲很難雇到適合當伴婦的年輕女孩。莎迪姑奶奶立刻回了一封信給文司洛太太,說她的侄孫女非常適合那份職位,會搭最近的一班船去澳洲。

    妮娜乍聽說這件事時,強烈地抗議。當伴婦並非她想做的那種工作,而且去嗅洲?老天!那簡直是殘酷的放逐嘛!更何況,她想,她離開莎迪姑奶奶,只為了跟另外一個跟她一樣的老女人泡在一起嗎?

    「既然你不肯去澳洲,就得去那間工廠。我已經跟廠裡的一個負責人談過你,他們要你明天就去上班。」

    「你無權…」

    「權利?別跟我談權利,小姐。你沒有任何權利可言,記得嗎?在未來的這一年,我仍舊是你的法定監護人。你繼承到的財產——天曉得它是那麼的貧乏——已經快要用光了。我既無力也不願意繼續供養你。」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