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一吻之間

第12頁 文 / 吉兒·柏奈特

    她仍怒視著他,他可以看出她努力想使他畏縮的挑釁眼神,於是他不做任何反應。他聳聳肩裝出無所謂的樣子,然後做著自他被捕以來一直在做的事,專心聽著茅屋週遭的動靜。在他這個角落上方有個窗子,他可以從那兒看到營區裡發生的事,例如守衛交班時的人數及武力配備的狀況。日照的角度、陰影的深淺和食物的味道都可以給他有關時間和營隊作息的線索。

    他把頭向後靠著牆,閉上眼睛專心根據窗外傳來的聲響描繪出營區的情況,試著找出一個最佳的脫逃時機。

    「噢,我的天啊!把它從我身上弄走!把它趕走!」蕾莉坐起來抓著她的頭髮,像匹緊張的馬般甩著頭。

    她可以感覺那隻大甲蟲的腳匆匆爬過她的頭皮。

    「不要動,該死的!」她傾向她,兩手拉著兩股髮絲把她扯到他胸前。

    「噢!抓住它,拜託!」她的鼻子抵著他襯衫的口袋,感覺卻像抵在鐵板上。他抓著她頭髮的手握緊了些,使她的頭皮一陣刺痛,淚水充滿她眼中。「啊!」她驚慌地吸口氣,他的手在糾結的頭髮中試著抓出那只蟲時,她仍可以感覺到它的移動。

    他咒罵了好幾次,然後她感覺他抓住了那只蟲,把它連同一些頭髮一起扯出來。

    「啊!」她的手撫向她悸痛的頭。

    「噢,閉嘴!已經抓出來了。」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屑。順手把纏在頭髮裡蠕動的蟲丟到屋子的另一角,它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寒意自她手臂升起,她仍坐在原地顫抖著,感覺那只蟲好像還在身上爬著。

    「諾亞1應該壓扁那些東西的。」

    1譯註:指諾亞方舟中之諾亞。

    他坐在腳跟上,看了她一眼。「它們是無害的。」

    「我不在乎,我就是討厭蟲子,除了蜘蛛外我最討厭的就是蟲子了。」

    他繼續看著她,臉上露出微笑,但那絕非安撫的笑容。

    「這裡也有蜘蛛嗎?」她前後左右地張望著,等著看會不有一隊蜘蛛爬向她。突然問她覺得各種蠕動的東西似乎都圍繞在身邊,她開始提心吊膽了起來。

    「如果有的話,我們會知道的,我相信連在貝維多的蟲都聽見你剛才的話了。」

    「貝維德。」她糾正道。

    「對,」他帶著好玩的語氣說道。「貝維德,賴家的城堡。那裡沒蟲嗎?哦,我忘了,不用回答我。」他舉起粗糙的手。「它們是不准在那兒出現的,那些蟲可沒有簽署獨立宣言哩!」

    「這不公平,更別提有多無禮了。我—一」

    門鎖的喀嗒聲中止了他們的鬥嘴,兩人都轉向打開的門。燈的光亮充滿屋內,使她一時看不見東西。然後上校出現在門口,一個守衛拿著提燈,另外兩個人持著刀和來福槍戒備著。

    莉兒看著山姆,他正在觀察那些來福槍。

    路拿狡詐的視線引起她的注意,他正上下掃視著她。

    她屏住呼吸。

    「他們同意付贖金了。兩天內交換人質,我們將乘船至卡羅雷多灣。」

    她鬆了口氣。可是他說他們將乘船,她的胃因這個想法而痙攣,記起來這裡的那段旅程,她所有時間都躺在床上或在船上的廁所中。她一生從未病得這麼重過。而除了那個拿清水、毛巾和柳橙給她的僕役外,整個航程中她只見過衛理教會的費瑪咪,那人總在廁所外唱聖歌,其中最難聽的是「時代之石」,可是那個女人在每次船傾斜時都會唱這首。

    但離開這裡比暈船重要,至少她終於可以見到父親了。他要來救她了。她微笑著抬起頭,路拿上校又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的笑容退去。他走向她,一直沒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她可以感覺到山姆的緊繃。路拿站在她面前,伸手沿著她的臉頰撫向她的下巴,他抬起她的臉。雖然她很想閉上眼睛,但仍強忍著睜開它們,屋內緊張的氣氛幾乎要爆出辟啪的響聲。

    「太可惜了。」路拿說著,終於移開他的視線,轉身瞥向突然變得像只遲鈍老獵犬似的山姆。「要換陣線嗎,朋友?古貴部和你的龐安德一樣都是想要獨立的。」

    山姆朝他笑笑,她確知自己絕對不想成為那個微笑的對象。它太具有掠奪性,太算計,太致命了。

    「那並非我所追求的目標,所以不論是你、古貴都或龐安德對我而言都沒有差別。」他的話懸在半空中。

    路拿的態度改變,語氣中的威協意味消失了。「嗯,明智之舉,像我自己——」

    「要做明智的選擇很難。」山姆打斷他的話,突然像只捕獲蒼蠅的蜘蛛般。「我不是對古貴都的目的不滿,而是他手下的人,我覺得……不好。」

    路拿的臉都紫了,眼睛幾乎瞇成一直線。「抓住他。」他命令道,然後走出去。

    「不!」莉兒尖叫著抓向其中一名守衛,但他把她推開,她向後倒,綁著的雙腳使她失去平衡,她又爬起來。「請不要這樣,他是個美國公民。」

    那些守衛不理會她,猛拉著山姆走出去。在關上門前她看了山姆的臉最後一眼,他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第七章

    山姆站在茅屋中,視線鎖在對面的牆上,費盡所有的意志力才挺起火燒般的肩膀。他沒有呼吸,只是全神貫注在骯髒的牆壁上,等著士兵把門關上。而那似乎花了一世紀之久。

    自他左方傳來喘息的聲音。「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他沒有回答,知道即使開了口也說不出什麼,反而會將他努力壓抑的呻吟聲洩漏出來。

    門關上了,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山姆雙膝落地。

    他面朝地的趴著,他的肋骨因被踢而瘀傷疼痛著,左腿則因路拿的腳沒踢准肋骨而痛得麻痺,他的手掌和手指因酷刑而腫脹,使得綁在腕上的繩子像虎頭鉗一樣緊。他無法再向前挪半步了,他好累好累,但又掙扎著不想隱入睡眠中。他必須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必須是完全的控制。這將是對意志力的一種磨練,一個他絕不能疏忽的東西,過去許多次他就是靠自我控制救了自己的性命。

    左方傳來一陣她走近的聲響。她在他身旁站了好一陣子,然後他感到她輕撫著他的上臂,他微微轉過頭,因突來的刺痛而瑟縮了一下。

    他想睜開眼睛,但那要花太多力氣,而在幾小時的毆打他已沒剩多少了。不過路拿仍然什麼也不知道,山姆並未真正透露他由何處獲得炸藥和來福槍。他給了路拿一個假的軍火販名字,他至少得花三天的時間才能查出來,那時山姆應早已逃走了。如果,他想著,他能再度移動的話。

    老天,他的下顎受傷了……感覺就像和波士頓的大力士大戰了十回般。

    又過了幾秒後,她的手指將他臉上的黑髮撥開,在這過程中,她擦到了他的下巴。「老天!」一陣呻吟自他嘴中逸出,她拿濕手帕輕拍著他的嘴唇。

    「可憐的人。」

    這聲音聽起來好像她在哭。這正是他需要的,一個歇斯底里的賴莉兒。

    他費力地吞了口口水,然後舔舔嘴唇。「我以前告訴過你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留著自己用吧!」

    他聽見她吸了口氣,然後飛快地收手。他等著她退回她的角落去舔傷口,卻感覺不到她的移動。她咕噥著,他努力聆聽卻仍無法瞭解她在說什麼。接著他又感覺到那條手帕輕拭著他的臉,就在他拒絕她的幫助之後。

    他好累,全身又痛得要命,遂停止和能減輕痛苦的睡眠抗爭。手帕輕拍過他前額的傷口,使他瑟縮了一下,然後她模糊的低語聲傳入他所處的痛苦迷霧中。他想笑但不能笑,睡意侵襲著他,越來越沉重,而他最後所想的是她所說的話。那不是挫敗、驚慌或難過,而是戰鬥意志的話,甜美的賴莉兒小姐剛剛叫了他一聲「該死的北佬」!「你能不能停止那該死的喃喃自語!」

    莉兒抬頭看向山姆,他正滿臉瘀傷腫脹地怒視著她,她甜美地笑笑然後開始哼著「迪克西之歌」1。

    1譯註:為內戰時期南方邦聯流行之軍歌。

    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立即痙攣了一下,她停止哼歌。雖然他受傷了而且看起來一團糟,但她仍不會笨到在他清醒和能移動時為他做些什麼事,而且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她為他感到難過。他剛剛才像昨晚般拒絕了她的幫助,不過她也不會放任一個受傷的人躺在那兒流血而不加理會,這不是個基督徒應有的作法。

    他昨夜整晚都躺在屋子中央未曾移動過,使她懷疑他是否已經死了。於是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檢查他的背,看他是否仍在呼吸,她已可以很容易地發現他背部輕微的起伏。她撕了一大片襯裙試著把它放到他的頭下。一直沉沉睡著的他突然驚醒並擲出一把兩刃刀,險些正中她的臉,之後她就一直和他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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