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紫屋魔戀

第7頁 文 / 姬小苔

    「哦!我明白了,你就是那個姓戴的畫家。」他上下打量我:「我還以為你是老頭,沒想到這麼年輕。」

    他太客氣了,我已經40靠邊,怎麼年輕得起來。

    「你跟碧隨是什麼關係?」他像法官一樣質問我。

    「我們是鄰居。」我不想跟他一般見識,他那輛鮮紅的羅密歐卻如因影隨形地跟上來。

    「戴秉同,我想找你淡一談。」他大喇喇地說。

    「對不起,找很忙。」

    「我常聽碧隨談你,淡得我耳根子都出油了,我覺得我們應該互相瞭解一下。」我加快腳步,這個缺乏禮貌的小傢伙,應該去上禮儀課,學習與人相處之道。

    「你為何拒絕我?」他跟到了門口,索性跳出車與我並肩齊步。「是不是心虛?」

    如果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個調調,我真替他們難過。

    「我叫傅小泉,泉水的泉。」我開門時,他自我介紹:「我是碧隨的同學,我們一起跳舞好多年了,可是你破壞我們的感情,你知道嗎?」

    我從未去建設,何來破壞之有。

    「你應該請我進去。」

    「進來吧!」我放他進屋,他很快就會瞭解我的為人,自會知道。

    「你買了一棟鬼屋,你知道嗎?」

    「這世上有鬼嗎?」我反問他。

    「那很難說。」他冷笑!

    「有時候,人比鬼討厭,至少鬼不會騷擾別人。」我皺眉。

    「你是在批評我?」

    「一個現代人,除了智識,還需要禮貌。」

    他被我說得發楞,然後撫掌大笑:「你果然跟碧隨形容得一樣。」

    「好呀!」

    「你要不要聽她怎麼形容你?」他興致勃勃。那張英俊異常的臉上浮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別人在我背後的批評,我向來不感興趣。」

    「她說你是一塊木頭。」他尖刻地說。

    一個中年人還應該怎麼樣?唱歌跳舞?

    「你的出現,讓我很煩惱。」他坐在梯階上,非常作狀地抬頭歎氣,「人人公認我跟碧隨是一對。」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

    「都得怪你。」他繼續指控。

    我對他的忍耐是有個限度的。

    「感情是一輩子的事。如果是你的,終究跑不掉,如果不是你的,恨天怨地只是徒傷元氣。」我溫和地說:「你不妨靜下心來,想想有沒有道理?」

    「為什麼就該當是你?」他狂叫起來:「是別人我也甘心一點。」

    他突然激動得雙手捂面,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在我年輕時,男兒有淚絕不輕彈,即使遇到再悲哀再難過的事,也不肯當眾失態。

    我任他在那兒傷春怨秋,走到自己畫室去,剛回國時還有人要我去大學兼課,現在我看是能免則免,這一輩的年輕人不是我能應付得來的,我好好畫自己的作品比去研究他們的心理有意義得多。

    傅小泉闖進了我的工作室。

    「你還需要什麼?」我探過頭。

    「我……只是……想說——對方纔的無禮,我很抱歉。」他飛揚拔扈的神態消失了。

    「我接受,你可以回去了。」

    「能幫我一個忙嗎?」他趨前一步,懇求地說:「如果你見到碧隨,告訴她,我不能沒有她。」

    「你們在同一個學校上課,為什麼不當面跟她說?」

    「現在不一樣了!」他神態蕭索地歎口氣:「她老是避著我,你見她比我容易。」

    「如果你重視這份感情,好好珍惜。」這是我對他的忠告,我也年輕過,面對他的痛苫,雖然覺得幼稚,但也不至於無動於衷。

    他笑了笑,走了。

    我開始畫自己的畫,浮現在畫布上的,是一個年輕窈窕的身影,她於朦朧的晨光中,游向遠方的碧波,我知道我畫的是月隨,也曉得自己不該以她做模特兒,但像是受了某種力量的蠱惑,我竟無法控制地不斷畫下去。

    我伸了個懶腰,意猶未盡地放下畫筆,這表示我已經逐漸自悲傷的桎梏中解脫出來。

    「安蘭——」我喃喃自語著:「你還好吧?」

    也許,明早我該打個電話給安蘭的母親,問候她老人家一聲,她中年喪夫,晚年失去了獨生女,實在也夠慘的了。

    正預備上樓時,我聽見了隱隱的歌聲,頓時全身的毛孔都一悚,鎮上修車店老闆說過,裝修工人老聽見草叢中有人唱歌,並不是捏造出來的。

    那淒傷的歌聲幽幽地在飄,等我聽清她唱的是「涉江」,這才鬆了口氣,也許月隨晚上睡不著覺,四處遊走,在草叢、樹下唱歌,有什麼好緊張的?

    我上了樓,熄了燈,她還在唱,那麼美的歌聲在子夜聽來,更憑添神秘的悲意。

    一太早,碧隨就來按我的門鈴,手裡捧著大把的野薑花,一張笑臉比花還可愛,工裝褲齊膝以下被露水浸得濕透。

    「送給你。」她把花束給我。

    「為什麼送我花?」

    「一定要有理由?」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因為我喜歡你。」

    「謝謝你。」我收定花就要關門。

    「你太不夠意思了!」她登時大嚷。

    我還是把門關起,誘拐未成年女童可不是好玩的。她卻從小徑繞了過來,猛敲落地窗,把一整張臉印在玻璃上,扁扁的鼻子非常可愛,我不開,她繼續做鬼臉,然後撿了一塊石頭,做敲擊狀。

    如果真把這片大玻璃敲破了,光是找工人就得忙上一天,我算是怕了她。

    「有事嗎?」我沒好氣地問。

    「讓我進來。」

    她跟傅小泉是天生一對,兩個人都千萬百計地想闖入別人家裡,至於別人方便不方便,他們一概不管。

    我打開落地窗。從前我以為此處是世外桃源,現在卻快變成兒童樂園。

    碧隨進來後也不安份,逛到畫室去,對那張未完成的女孩畫布瞠目而視。

    「看!」她冷冷地說:「這就是證據。」

    我既敢畫月隨,自然也不怕她看見。

    「什麼證據。」

    「你喜歡月隨。」

    「她是你妹妹。」我點醒她。

    「要找模特兒為什麼不畫我?」她忿怒地說。

    「我沒有找她當模特兒,是憑印象畫的。」

    「你天天看到我,難道會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對我的解釋不滿意。「我哪點比她差。」

    我不想回答她的爛問題,自顧地準備寫生的畫具,給老太太的電話可以明天打,難得的是我今天有做畫的心情。

    「我也可以給你畫。」她突然把衣服一脫,嚇得我立刻喝止:「你幹什麼?」

    「畫家畫模特兒,不是都要脫衣嗎?」她益發胡鬧。

    「穿上!否則以後不准你再進我的屋。」我真的發起脾氣來,她這樣胡鬧是存心陷害。

    她賭氣不肯穿上衣服,發育得已將近成熟的身體美得令人眩目。而綴著蕾絲的緊身內衣更顯得楚楚可憐。

    「你嫌我醜?」她翻白眼。

    我不是聖人,但也不是戕害少女的色情狂。

    「碧隨,你不小了,應該知道我是個男人,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麼,是一生的遺憾。」我調過頭不去看她。

    「你的遺憾還是我的。」她挑釁。

    「我們兩個的。」

    「你不愛我!」她抓住我的手臂,那麼柔嫩的皮膚使我一陣無法遏止的心漾神搖,我狠狠甩開她,提起畫箱就走出去。隨便找個地方支起畫架。

    她這回知道我真生氣了,不敢跟過來,只遠遠站著,用一種無比淒楚的表情望著我。她表演那種哀怨欲死的樣子可以得金馬獎。

    果然不到一會兒,傅小泉的那輛囂張的愛快·羅密歐轟隆隆駛過,她也跟著不見蹤影。

    知道她走了,我鬆了口氣,但也同時覺得寂寞,其實,她如果不胡鬧,會是個可愛的孩子。

    就像月隨。

    但月隨已經許久不曾出現,也許,流言嚇壞了她,可是她是智障兒,怎會懂得流言的可怕?難道碧隨把她關了起來。

    這是很可能的,碧隨——妒嫉她。

    碧隨完全被寵壞了,看得出來她自幼就被溺愛,稍有不順就大哭大鬧,現在有人跟她公開表示月隨比她可愛,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想到了月隨,我就畫不下去,或者我該趁著碧隨不在去看看她。

    桂家的門是敞著的,按了半天鈴也不見有人應,我索性走了進去。

    「劉嫂?」我在客廳喊,豪華而空洞的大廳傳來嗡嗡的回聲。我站了一會兒正要離開,忽然聽見細細的歌聲,是月隨,她在樓上。

    「月隨?」我上了樓,找到飄出歌聲的房間,門觸手即開,一式素白傢俱的房裡並沒有人,窗戶是洞開的,透明的紗窗簾迎著風一飄一飄。

    我走到窗口,這裡離地至少有八九公尺,月隨膽子再大也不可能爬下去,正在狐疑之際,背後的聲音使我大吃一驚。是碧隨,她抱著雙臂倚在門上,像看好戲地瞅著我:「你待在我妹妹房裡幹嘛?」

    我當然回答不出來,窘得臉都紅了。

    碧隨答應我對今天的糗事不聲張,條件是晚上陪她去夜總會跳舞。

    「你進不去。」我看著她。

    「為什麼?」她搔首弄姿:「給門票怎麼進不去?我跳起舞又不醜怪,有職業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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