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姬小苔
想想從凌亂的被褥上醒來,亮麗的湘繡被面,襯著她雪白粉嫩的皮膚,教她自己也好一陣子心跳。
她一翻身用被子緊緊覆住肢體,連頭也埋在已偃息的荒唐中。
秦子玉其實早就醒了,但他靜靜不動,他有意要看她醒來時那無心的嬌態,羞極,媚極的神態。
她是個女人與小孩的混合體。
該像女人時,她百分之百地是個女人,該像個孩子時,她純潔無邪與天賦的高貴使人不敢有絲毫褻瀆。
他不懂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懂。
秦子玉輕輕地環過去,由背後抱住了她。
想想如貓般接受他的親暱,她孤單太久……也許是自出生的那一天開始,每一個嘴裡都喊著愛她,但,誰為了愛她真做了些什麼?
沒有!
父親沒有,母親沒有,小老虎也沒有……唯一有一點的,只有卡地亞,他在毫無回報的情形下,默默地,不間斷地付出了關懷與愛心。
而秦子玉,給她的是另一種,如狂風如大雨,卻又在分離時立刻失落的安慰。
也許沒有什麼用處的吧!
只是,當他在旁邊,用滿腔熱愛環抱住她時,她也變得需要……
而且想想非常喜歡他自後頭抱住她,那溫柔的壓力,充滿了保護感,他的力量似乎足以承擔世界所有的困撓。
歐世旭一踏進屋,就聞到一股幽幽的清香,氣味很像蘭花,他心中一動。
是不是秦子玉心中的天使來了?
他倒想看看使秦子玉時而微笑,時而愁苦,時而眉飛色舞,又時而失魂落魄的女孩子是誰?
那一定是絕色!依秦子玉見過的世面,他相信她不會在想想之下。
想到妹妹,他有點煩惱起來,想想明明答應要打電話給他的,但她就那麼忙嗎?還是有所顧忌?
他真希望他能約她出來,直截了當地告訴她他們之間親密的關係,可是,他不敢。
她有她已經習慣的生活、環境……雖然據曹律師的調查,她的父親尋傑早在她五歲那年就和普湄湄離婚了,但,一個人心目中認定一個偶像,若被冒失地毀壞,得到的結果恐怕只有怨恨和痛苦……
他搖了搖頭。
秦子玉的房中傳來響動,歐世旭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便立刻識相地避到房中去,如果不巧碰上了,場面的尷尬可想而知。
他望望房中懸掛的月曆,他離美國時,只計劃一個禮拜,但現在已過了四天,即使再拖延,也拖延不了多少天……
「世旭……」是秦子玉敲他的門,「你有空嗎?」
「什麼事?」他打開房門。
「我為你介紹一個人!到客廳來好嗎?」
是正式見面?
歐世旭有點虛榮心地換了套白色的西裝,他很喜歡白色,這使得他更黝黑俊挺。
歐世旭不相信他的眼睛。
想想也有些驚惶,但立刻恢復鎮靜。
「這位是尋想想小姐……」
「我們見過。」歐世旭伸出手,和想想一握。
秦子玉以懷疑的眼光瞧著他們,歐世旭不過回來四天,他們就認識了?而且雙方都是他的朋友……
尤其他們竟有著默契——看他們穿著服裝居然都是白顏色……
「我們是在尋小姐朋友家認識的。」歐世旭並沒有明白地說出想想和林其平之間的關係,雖然他只是猜,但他想他猜得不會與事實差距太遠,他們兩個一定有過微妙的情感,也許已經過去了,但一定曾經有過。
秦子玉勉強地微笑著,嫉妒之情油然而生,他自認儀表,內在都不差,可是歐世旭一站在身邊,他不能不承認遜色很多,更何況想想早已明言……
苦惱咬蝕著他的心。
等想想走了,必須和歐世旭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否則,他有預感,歐世旭和想想之間一定會發生他所不能阻止的事。
當他無意中望了想想一眼的時候,他更驚奇地發現——他們兩個之間還有著共同的一點。
那就是他們與眾不同的眼睛。
難怪他看到歐世旭眼中獨特的魅力時,有似曾相識之感。
他們是這樣的相配啊!秦子玉勉強裝出來的笑容開始扭曲了,在最尖銳的時刻,人性中比較原始的部分抬頭了,秦子玉為自己的想法吃驚,但他拚命以向來為傲的理智壓抑著。
歐世旭絲毫沒有注意到秦子玉的反應,他只是凝視想想,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也許什麼都不該說吧!上一代的恩怨不應該再陰魂不散地纏擾他和他的幼妹。
歐世旭站在那兒,只覺全身僵硬,宛如受了雷擊。
千里迢迢而,見一面已經夠了,是不是?他有了新的決定。他充滿感情的眼中出現了淚光。
那些日記、相片,他將燒掉它們……
跟著歐加羅的去世,永遠消失。
他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在秦子玉送想想回去時,他會著手整理行李。
第九章
普湄湄在離開台灣去嫁給盧塞爾前,她有一件事要好好地辦。
但光靠她一個人的力量不夠,她請了四個人來幫忙,四個所謂的「好漢」。
是趙世勳出面替她找的。她瞞著趙世勳自己要嫁給盧塞爾的消息,卻把最後一件任務交給他辦,有點兒卑鄙,但也無可奈何。
當天晚上,趙世勳帶著四個人,帶上普湄湄的電話錄音,上了秦子玉的門。
「趙伯伯……」秦子玉開門後,發現一『堆』人站在門口,自然大感訝異。
「進去談,好嗎?」趙世勳臉色十分凝重。
「請……」
分別在客廳落座後,秦子玉正預備燒咖啡,趙世勳卻阻止了他,「子玉,別忙,我們都不是客,坐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秦子玉莫名其妙地坐下來,迅速地往他帶來的人身上一掃,他真不懂趙世勳怎麼會跟這四個殺氣騰騰的傢伙在一起。
這四個人不用開口,只要光憑外表,就馬上可以斷定絕非善類。
「你先聽聽這段錄音……」趙世勳按了錄音機的按鈕。
「這是……」秦子玉真搞不清楚。
「你聽……」
——喂!世勳嗎?我是湄湄,昨天托你的事有眉目了嗎?
——你交代的我當然會慎重處理,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再考慮考慮,子玉他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
——別勸我,世勳,你應該曉得我的個性,你也是從小看著想想長大的……今天不好好整整這混小子。我的「普」字倒過來寫。人已經找好了是嗎?我不方便出面,就交給你全權處理,錢我馬上派人送過來,付的時候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了再付另一半。
趙世勳把錄音機按停。
秦子玉的臉色整個變了,氣氛登時僵凝起來。
趙世勳沒理會,逕自打開一個信封,抽出一張支票,擱在他的面前。
上面有個朱紅的篆刻印章——普湄湄。
秦子玉的牙齒激動得格格作響,拳頭攥緊又放鬆,氣憤得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普湄湄竟是這樣一個人。她有神經病?他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點得罪了她,聽她的口氣似乎——
「子玉,不要激動……」趙世勳用手勢阻止他,「我處在你們兩邊,十分為難,但是你究竟是小箏的好朋友,我不能讓你吃虧,也不願這件事再擴大,現在我要奉勸人一句話……」
「什麼話?」他的臉由紅轉白轉青。
「回美國去,好好把博士念完。」
「我不回去,這件事沒解決前,我絕不回去!」
「你不怕變成殘廢?」
「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怕的?」他「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坐下!」趙世勳一聲大喝,中年人的沉穩,威嚴令他一震。
秦子緊咬著嘴唇,怒氣仍然十分旺盛。
「你把我想像成什麼樣的人?你以為我有意挑拔你們,讓情況更加惡化下去?」
「我沒有……」
「那你就給我聽好!」趙世勳狠狠地、狠狠地盯著他,然後目光逐漸和緩,「我帶他們來,並不是真想證實什麼,只是要請你瞭解整個事情,已不是你所想像的那般單純。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你現在回美國去還來得及……」他的聲音和目光更柔和了,完全像一個充滿了愛護和關心的長輩,「忘掉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好嗎?」
「我不能!」他斬釘截鐵地迸出三個字。
「不能也得能!」趙世勳把手放在他肩頭,「你有光明的未來,美好的前途,可愛的女孩子也不止想想一個,你們有緣無份,罷手吧!」
「你不瞭解!」他的臉是一片痛苦的通紅,普湄湄居然想得出用這種卑劣的方式對待他?居然想得出?
「我年輕過,也戀愛過,怎麼會不瞭解?」趙世勳苦笑著搖搖頭。
秦子玉把車開得飛快,四十,五十,六十,七十……指針迅速跳著……
他的雙眼佈滿紅絲,俊挺的雙眉蹙得緊緊的,牙齒咬得唇都滲出了血也不自覺。
趙世勳走了後,他愈想愈不能忍,如果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他會恨自己無能,懦弱……
他決心勇敢地面對一切,甚至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