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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文 / 姬小苔

    與莫名其妙到極點的普湄湄一戰。

    他已經被忿怒沖昏了頭,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不能思想……

    一個轉彎,他由一輛貨櫃車前超了過去。

    只聽「轟」地一聲,秦子玉的車和對方開來的一輛大巴士撞在一起……

    玻璃渣四處飛射,鮮血也如怒泉般激濺著。

    趙世勳卻在這時候和離婚的妻子舉杯祝賀任務的完成。

    因為他們同時把幾個人玩弄於股掌間。鳳美是為了女兒,當她第一次看到秦子玉時,就決定把女兒嫁給這個才貌出眾,出身高貴的年輕人,她可以不計任何代價,任何手段……

    而趙世勳的目的只有一半與她相同。

    他愛極了普湄湄,也恨極了普湄湄……

    他為她遭受親友的奚落,嘲笑,不惜和結婚三十年的妻子離婚,不料她竟敢欺騙他,戲弄他;初聽普湄湄將要遠嫁巴黎的消息,他的反應是忿怒,是傷心……但後來,他把這些化成了力量,真真實實地愚弄了她。

    人都是有基本的致命弱點。

    普湄湄的弱點是驕傲、狂妄、勢利。

    她以後會發現,拒絕秦子玉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他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痛快。

    據鳳美的計劃,她下個月將把小箏帶到美國去……也許用不著半年,他們便將在美國為小箏和秦子玉這對新人舉行盛大的婚禮。

    「為了我們的破鏡重圓!」他為鳳美斟滿了酒。

    管家左嫂轉來了一封信。

    雪白的信封襯著龍飛鳳舞的字跡。

    是小老虎寫給想想的,普湄湄照例先拆,她仍把他當做不受歡迎的人物。

    信是這樣寫的:

    想想:我走了。

    我想,我應該跟你說一聲「再見」。

    也許我們不會再見了,但我希望,若有朝一日有緣再相逢,你能忘卻所發生的不愉快,而有著童年美好的回憶。

    我過分奢望了嗎?如果是,請原諒我吧!

    父親的事情,驚醒了我。

    我只能簡單地說一句:他驚醒了我。

    所以我要走,到軍中的大環境去。作為一個熱血男兒,那兒是我唯一所渴望的地方。

    祝福你有光明、美好的前程。

    再會!親愛的朋友,再會了。

    其平

    普湄湄看完信,輕蔑地一笑。

    她從未瞧得起過小老虎,在她眼中,小老虎根本不配叫做老虎,他只是一個混混、一條蟲!來追想想?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現在可好,總算曉得自己身份了。

    她又冷哼了一聲,順手把信紙塞進信封,本想攔腰一撕,但馬上又改變了主意。

    想想那個小腦袋瓜子成天不知在想些什麼,老是悶不哼聲,魂不守舍。哼!這封信可以教她完全死了心!至於她的終身——只要把她帶上飛機,巴黎像樣的男孩子那麼多,還怕找不著對像?即使一時半時沒有合適的,先念大學也不遲。

    她打定主意,就把信塞進了想想房門的門縫裡。

    如果她要哭就讓她坐在房裡哭好了!不消兩天,她一定恢復平靜,乖乖聽話的。

    普湄湄自以為十分得計,回到房裡換了衣服又重新補好妝,就開著車子出門了。

    小老虎走了!小老虎走了!

    想想看完信,呆呆地跌坐在床上。

    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來。初戀的破碎,如果能放聲一哭未嘗不是好事,但無論如何,她是痛苦得連淚水都掉不出來,只有心一陣賽似一陣的絞痛著。

    本來她以為一切在她離開時就算過去了,但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一切並未真正過去。

    還在!

    那鑽心剌骨的疼痛竟然還在!

    她怕!怕那背負一生一世的傷痕!

    她軟弱地伏在床上,淚,終於流了出來。

    她覺得孤單,覺得冷,但,她爬不起來,她已被擊倒,已被擊敗。

    淚水一滴滴地濕透了床單。

    她是這麼的年輕,卻又要獨自承擔她不能去承擔的苦果。

    為什麼?她緊緊抓著枕頭問自己,是什麼地方做錯了?愛錯了!要來接受這種痛苦?難道真是前生冤孽?即使她從不相信因果報應之說,但此刻她不由不信。

    她欠得太多了!

    她也從沒好好地活過。

    照自己想法,自己心意,痛痛快快地,高高興興地活過。

    這十多年來,活得如此空虛,如此蒼白。僅有過的一點甜密,現在也畫上了終結號。

    也許小老虎是對的!他總算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去追尋理想人生。

    但我呢?想想咬緊嘴唇,壓住那一聲聲嗚咽,小老虎,你就這樣無牽無掛地走了嗎?可是,你留下了我,你竟留下了我,我,孤孤單單,冷冷清清……

    ——甚至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她抱住了頭,身子蜷縮成一團。

    她想逃,想躲。但,能逃到哪兒去?能躲到哪兒去?

    又重複、單調、虛偽的生活……已經像八爪魚一樣緊縛住她,一絲氣也不能透。

    而這繭殼,竟有一半是自己蓋上去的。

    她突然想通了,驚得坐起了身子,走到鏡子前,渾身顫抖地看著。

    是啊!這竟然就是自己!

    看!她多蒼白,多無助,也多——懦弱。

    她眼中那遺傳自生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燃燒了起來,像火焰一般,亮得是那麼驚人!

    彷彿是由於這可怕的亮度,全身也跟著燃燒了起來。

    「要趕走那份陰暗!要趕走那份陰暗!」她心中大聲叫喊。

    那亮光,不只是火焰,而像是一陣閃電,挾著青春的怒火,照亮了彷徨的人生。

    鏡子中還有一件東西,突然吸引了她的視線,想想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

    是那幅掛在牆上蒙著塵,蒙著灰的畫像。

    畫中人安詳的神態,使她更加激動起來。

    她轉身奔向那幅畫,巴黎生活整個回到眼前來,曾經有一個男人,用過最可愛的,最好的方式去愛過她。

    那樣的含蓄,也那樣的令人銘心刻骨,而她竟幾乎忘了他!

    在此時,她明白了卡地亞的愛,瞬間,他們是那麼親近,親近到巴黎至台北已經沒有了任何距離。

    她含淚凝視著那幅畫。畫中的她如此高貴,如此飄逸,那冷潔的白,白如巴黎之雪,白如一個男人純潔無私的愛!

    想想兩手抓住牆壁,身子一寸寸的滑落,在命運的閃電中,完全仆倒在地上,衣裙如蝶翼般散開。

    當她仰頭的剎那,心中充滿了從未有過的平靜,猶如再生。

    「活下去!活下去!勇敢高貴地活下去!」她握住拳,對自己更高聲地叫著,「你要為人生負起無可逃避的責任!」

    當天晚上,想想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趙小箏打來的。

    「我想來看你!」趙小箏在電話中的聲音十分迫切。

    想想討厭趙世勳,但,她並不恨趙小箏,她只是不幸有了那樣一個父親,而父親是上帝分配的,不容挑選……趙小箏與她年齡相仿,人也謙和,雖然沒什麼來往,然而畢竟彼此都對對方抱有相當的好感。

    「如果你方便的話,我現在就來!」趙小箏不容她有考慮的餘地。

    「有什麼事?那麼急?」想想覺得十分詫異。

    「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想,由我親口告訴你比較適當。」

    想想考慮了幾秒鐘,才說:「好!我等你。」

    「我十五分鐘到!」趙小箏掛掉了電話。

    想想兀自握著聽筒發呆,趙小箏到底要告訴她什麼呢?她不明白,可是,她相信趙小箏為人處世的態度,如果不是緊急,她不會隨便打這個電話的。

    說好是十五分鐘,趙小箏在十分鐘後就來按門鈴了。想想親自開的門,一看見趙小箏,她嚇了一跳,一個多月不見,趙小箏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僅容顏憔悴,眼眶發紅,眼裡還飽含著淚水。

    她遇到了什麼?想想抓緊了門框,該不會是……

    「不請我進去坐?」趙小箏勉強一笑。

    「對不起!」想想連忙側身。

    工人送上茶和點心後,想想對她擺了手:「這裡沒有你的事了,有事我會叫你!」

    工人下去後,兩人對坐著,想想正在斟酌如何開口問她的來意時,趙小箏嘴張了張,還沒說出一個字,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想想傻住了,坐了過去:「小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對不起你!」小箏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嗚咽地說。想想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趙世勳和普湄湄那是成人的恩怨,跟趙小箏有什麼關係?

    「我不明白!小箏,你能不能把話說得清楚些?」

    趙小箏哭得更厲害了,只是拚命地搖著頭。

    想想蹙起了眉頭。趙小箏哭了一會兒,從皮包中拿出一個袖珍錄音機,那正是趙世勳放給秦子玉聽過的。

    想想按下了按鈕,普湄湄的聲音流了出來……

    她聽著聽著,覺得世界寒冷了起來。

    多麼可怕的女人,如果她不是她的母親……她不敢再聽下去了,她伸手想關,可是趙小箏悲憤地阻止了她:「你再聽這一卷!」

    她呆若木雞地聽著趙世勳和太太在商議,在討論,他們要把秦子玉從她身邊拉開,用的——竟然是這種辦法,這種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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