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暉蘭

    可她的手卻先她一步做了決定。

    她拍了拍緊挨著她的那顆腦袋，就像她常對自己哥哥做的那樣……

    然後，他鬆開了她。他的力量從她肩頭消失，環繞著她的溫熱氣息也漸漸消散在凌晨微寒的空氣裡……她就這麼慌張而笨拙的從他身邊逃開了……

    視線落在最後一張照片上——他獨自站在山頂，微笑著朝她揮手。他身後是一絲雲也沒有的蔚藍天空，他腳下是積雪覆蓋的山地泥土，他手裡拿的是從她頭上摸走的帽子，他身上背的是從她手中搶走的背包……只是這麼看著，她就再也移不開自己的目光了。——Ruby，Owen好像要你自己留……嘻嘻……要收好哦……

    是啊，她的確收好了。好得不能再好。

    她選擇離開了也許曾屬於過她的秋天，將所有回憶塵封在一隻深藍色的皮箱裡。直到三年後的今天。她的秋，也早巳不再是「她的」秋。

    Ruby，我找到我的春天了……

    我找到我的春天了……

    第三章

    Anne，

    你好！

    先謝謝你的雪景照片，很漂亮哦！是你自己拍的嗎？技術真不錯呢！我曾經有段時間也很迷攝影的，不過現在沒那麼多時間到處走，拍的比以前少多了。

    再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我的小說被退稿（就是reject，被拒絕的意思）了。

    不過你彆扭心，我已經決定從頭來過，努力再寫出更好的作品來。

    雖然我沒真正談過戀愛，可我有一段很珍貴的回憶，也算是我萌芽的愛情吧。這回我下定決心把自己的心路歷程寫進故事裡，看誰還敢說我的故事缺乏實感（真「實」的「感」覺）！

    其實，我還是有些怕的……因為我不確定挖出三年前的往事是否明智……

    我只希望寫出好的作品，真正能讓人產生共鳴的故事，哪怕只是種淡淡的心情也好。

    你覺得呢？

    WJLBN

    陰雨綿綿的黃昏。雖然飄著雨絲，可悶熱卻不減絲毫。這鬼天氣……

    方如抱怨歸抱怨，可還是遵照母親大人的吩咐，拎著剛買的豬腳醋和「阿香婆」辣醬回家吃團圓飯。每月最後一個週末的聚餐是方家多年來的規矩，風雨不改。

    前幾年哥哥們尚未成家的時候是一家五口圍坐一桌，如今多了兩位嫂嫂，餐桌上的氣氛自然比往常更是熱絡許多。可當方如一腳踏進玄關，看到門口那雙似曾相識的細跟涼鞋時，她立刻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還不等她開始考慮偷溜的可能性，一陣火紅的旋風瞬間從室內飆出廳外，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方方，大家都在等你。」心嬡吐氣如蘭，笑得甜蜜。

    方如一隻腳還留在門外，無奈的瞧著眼前這位不屬於方家的人物。

    「為什麼你會在我家？」

    「我來找你，伯母留我吃飯。」一雙漂亮的風眼眨啊眨，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你的約會呢？」週末等著邀約重大小姐的人就算擠不滿牛車水也可以排滿整條烏節路。

    「推掉了。」心嬡主動接過她的透明傘插進傘架。

    「理由？」

    「我要回家吃團圓飯啊。」手裡的超市塑料袋也被奪走。

    「那你怎麼還不回家？」

    「哎，在你家吃也是一樣！別磨蹭了，快進來。」心嬡拉起方如的胳膊就朝屋裡走，彷彿她才是此間主人。

    圓桌旁只剩兩個空位。很明顯，是留給她們的。

    方如被動的坐下，發覺一家人都在熱切的望著她。

    氣氛……有點兒詭異……她沒來由一陣脊背發寒，不祥的預感亦發強烈。

    「伯父吃，伯母吃，哥哥嫂嫂吃……」心嬡乖巧的叫過一圈，換來方家上下讚許的微笑，除了方如。那雙美目後閃爍的異常亮光……還有誰比她更熟悉的？

    心嬡又犯戲癮了……方如有些頭痛的想。

    演吧演吧……只要不把她硬扯進去……她抱著微弱的希望捧起飯碗。

    「小如，你還不知道吧？你大嫂有了。」大哥方博摟著嬌妻，一臉准爸爸的幸福傻笑。

    「真的啊！恭喜恭喜。」方如邊說邊夾起一條五香放進碗裡。

    「小如，你二嫂也有了。」二哥方碩也隨口丟出新聞，兩隻手忙著為愛妻布萊。

    「太好了！大家同喜。」方如惋惜的看著被二哥捷足先登的清燉雞翅，決定轉戰餐桌正中央那盆珍珠魚圓湯。

    天外飛來一雙筷子壓住她剛剛舀起一顆魚圓的湯匙。母親笑瞇瞇的瞧著她。

    「小如，你呢？」

    「我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才有？」

    「咳咳咳……」幾粒米嗆進氣管，方如痛苦的捶著胸口，只差沒趴在桌上。

    「小如，媽只是問你有沒有男朋友，沒必要這麼激動吧？」大哥體貼的盛了碗湯給她。

    她……她哪裡是激動……她根本就是被嚇到了！

    「媽——」她渾身乏力的放下碗，深吸一口氣。「我還不到二十四呢！」

    「再過三個月就到了。」一直光顧著吃飯沒吭聲的方父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爸——怎麼你也……」

    「小如，媽只是關心你的交友狀況，又不是逼你嫁人。」二哥不甘寂寞的幫腔，目光卻仍放在愛妻身上，柔情似水。

    「小如啊……別說你媽媽我二十四的時候已經生下你二哥了，你大嫂嫁你大哥的時候也一樣不到二十四啊！」方母對著不爭氣的女兒搖頭歎息。「唸書的時候不交男朋友我從沒說過你，可如今你畢業好歹也有兩年多，整天就知道對著電腦寫這程式那程式……你說說，電腦能跟你談戀愛嗎？」

    沒有啊！她除了寫程式還有寫小說……可這樣的反駁好像有點兒說不出口……方如只得把頭垂的更低。

    「伯母，事情不是您想的那麼糟啦。」夾在方如和方媽媽中間的心嬡突然開口。

    太好了，心媛願意幫她。方如不禁投過去感激的一瞥，正好接觸到死黨落在自己臉上的調皮眼神。停！這這這……這是……危險訊號！！！難道……心嬡她該不會……

    「方如下個星期有約會哦，她沒和你們說嗎？」甜美的嗓音丟下石破天驚的炸彈。方家成員幾把迥異的聲音頓時在炸彈餘波裡穿插翻飛。

    方母——「女兒，這是真的嗎！？」——兩眼放光。

    大哥——「小如，你終於交到男朋友啦？」——謹慎，懷疑。

    二哥——「小如，二哥也恭喜你。」——心不在焉。

    大嫂——「小如，我可以陪你去選婚紗

    ……」——積極。

    二嫂——「小如，我可以帶你去做養顏護理……」——熱心。

    方父——「老婆，下個月有沒有黃道吉日？」——問的依舊隨意，下箸仍然遲緩。

    她的預感應驗了……方如只覺得頭皮發麻，後脖頸上頭髮像是要一根根站立起來……她好後悔，後悔沒在進門的時候當機立斷轉身逃走。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她一開口分辯就發覺自己在此刻說話其實是白費力氣，因為母親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了心媛身上。

    「心嬡你見沒見過小如的對象啊？人怎麼樣？長的帥不帥是次要的，人品好，老實穩重，肯上進，收入過的去就行。關鍵是要對我們小如好……老公，你同意吧？」方媽媽列出自己的擇婿標準，順便徵求方爸爸的意見。

    「媽——」方如抗議，可是沒人理她。

    「你說的是……這雞挺嫩的。」筷子夾起一塊雞胸肉，方爸爸滿意的點頭。

    「爸……」方如的聲音愈發無力。

    不行，不能就這麼放棄！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努力把自己的聲音發揮到極限——

    「大家聽我說！其實下個星期我沒有和任何人約……噢——「痛死了，心媛竟然掐她！？

    「伯母，您千萬別怪方如。」心嬡用剛剛掐過人的那隻手溫柔的搭在好友的手腕上。「我猜她只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

    「媽，我不是……噢——」腳踝又被重重踢了一下，方如痛得幾乎彎下腰去。

    「伯母，不瞞您說，方如約會的對象就是我學校的藝術顧問。」心嬡雀躍的聲音繼續在餐桌上空飄來飄去，輕輕鬆鬆就蓋過了方如的呻吟。「我和方如快十年的朋友了，這還是我頭一次給好朋友當紅娘。伯母，我想我可能比方如還緊張呢！」

    「搞藝術的嗎？」方母微微皺眉，扭頭問自己的老公。「這樣的男人會不會靠不住？」

    「嗯……這蘆筍很鮮嘛……不錯……」方父回答。

    「伯母您放心。」心嬡再度漾起甜笑。「我可以用我未來二十年的演藝生涯保證，就算天下99％的男人都靠不住，溫老師也絕對是那％的例外！他不但風趣幽默，平易近人，隨和好脾氣，廣受學生歡迎，授課更是一等的好！學校費了不少口舌才把他請來任教，一年的聘金有六位數哦！這麼優秀的人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氣才介紹給方如認識的。伯母，到時候千萬別忘了包個大紅包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