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華蓉
心軟是弱點沒錯。但是,心這種東西根本就難以掌控,如何當作武器?
「賭注?搞不好是兩敗俱傷。」柳大夫小小聲的嗟歎道。
當這女孩睜開眼的一剎那,整個以她為棋的佈局,便將要執意地開始轉動。
命運的輪移,誰也制止不住。
☆☆☆
惶惶然的,韓真張開迷濛水霧的眸子,眸底猶有驚懼。第一個閃進腦海的意識,便是身上的嫁衣。
那件染血的嫁衣!
「你醒了?」頭頂傳來低磁的男性嗓音。
韓真小臉一白,突然縮著身子,竄進床帳更深處。
她虛弱地捧著頭,還無法完全從血跡斑斑的夢境裡醒來,她的夢裡,纏著那名未曾相識的女子的冤屈。
「別怕,沒事了。」一隻大掌撫上她的細肩,掌中熱度透過單薄的衣料,熨上她的肌膚。
微小的觸碰,卻引發她強烈的抗拒。
「不要碰我——」韓真尖叫一聲,整個人完全蜷縮進床角。
「好了,不要叫了。」一個暖熱的軀體逼近她,似乎想環住她極端緊繃的身子。
「你不要碰我——放開我——」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碰觸,她開始狂亂的踢打,極端恐懼那種被人制伏、動彈不得的感覺。
無力抵抗那股力量的無助,讓她窒息、讓她恐慌。
擔心劇烈的反抗會傷了她自己,那具結實軀體的主人,乾脆將全身的重量覆在她身上,用優勢的體形和力氣制伏她。
一雙強健的雙腿制住她的下半身,單手張開虎口,緊握住她的雙腕,往頭頂拉去,壓進柔軟的枕頭裡。
「啊——唔……」在她逸出更惶然的尖叫前,嘴巴隨即被人飛快地摀住。
「噓、噓……沒事了,沒事了。」韓真感覺一隻大手掩住她的唇,耳畔不停地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安撫,溫熱的呼息撲上她頰上敏感的肌言。
「嫁衣……脫掉嫁衣……我不要穿嫁衣!」韓真哀求著、哭泣著。她一直掛記著那件沾滿血跡的嫁衣。
「嫁衣已經脫下,你換過衣裳了。」一句話,消弭了她所有的抵抗。
那句話聽進了耳。慢慢的,韓真一邊嗚咽、一邊喘息,在一具份量頗重的軀體下安靜了下來。
「不要怕,這裡沒人會傷害你,沒事了。」男人的嗓音低緩地飄過耳際,流進她的胸臆。聲音奇異的像有鎮定的作用,安撫她紊亂急跳的心律。
韓真慢慢回復神智,噙著淚,傻傻地、一瞬也不瞬地瞅著眼睛上方與她靠得極近的男性面孔。
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他像黑石一樣的眼睛,深不見底,卻又泛著似冰似火的矛盾光澤。
向下移一點點,再來便是他非常分明的突出五官。斜飛的劍眉、挺直的鼻、強硬的唇弧,形成一組極有個性的輪廓。
那男人見她似乎鎮靜下來,慢慢的放鬆掩住她櫻唇的手掌,但是,像是怕她又突然掙動似的,身軀卻沒有移動半分,仍然密密的貼伏在她身上。
「你是誰?」有一段時間,韓真完全不能理解,這個男人為何出現在她身邊,更沒有注意到兩人極端親密曖昧的姿勢。
「我?我是靳碩南——你今天原本該拜堂成親的夫婿。」他扯扯唇,有絲好笑的自我介紹。
她是真傻還是裝糊塗?
「夫婿?」韓真腦子一片空白,抓不住夫婿這個字眼的意義。
「難道你嚇傻了?今天是你出閣的日子。」靳碩南完全放開她的手腕,從她身上翻至一旁,一手支著頭,閒適地斜躺在她身邊。
「我出閣的日子?」慢慢脫離夢魘的迷霧後,現實像電光一閃,突然擊入韓真的腦海。她慢慢坐起來,他則順勢移開自己沉重的身軀。
她甫獲得釋放的雙手,緩緩地環住自已逐漸發冷的身子。
「這裡是……」韓真低語問道。
「靳府,以後就是你的家。」
果然!韓真失神地望著身上潔白的單衣。
進了靳府,一切就無法回頭了。
「我必須告訴你,所有迎親隊伍的人,全死了。」告示裡,沒有一絲感情。
韓真摀住唇,眼裡酸澀起來。
「還有,你唯一的哥哥,也死了。」
淚水潰堤而下,淚珠一滴一滴落下。
她為濺血的婚嫁而哭,為香消王殞的女子而哭,為染上污漬的嫁衣而哭,為這場天降殺戮裡死不瞑目的人而哭。
剛開始,靳碩南採取近乎冷眼旁觀的態度,微瞇著眼,想看她究竟可以演多久。
過了一會兒,韓真仍舊哀哀切切的哭著,淚水像是從沒斷過,哭得鼻頭都紅了。
歎了一口氣,他終於坐起來,有些認輸的伸出手,撫慰的環住她,拍拍她的肩背。
「好了,別哭了。我會妥善安排後事。」再不安慰,他靳府就要淹水了。
「謝謝你。」韓真下意識地倚向他的懷裡,承接他的溫柔。
「若非有變,我們今日本將成為夫妻,何必道謝?」他低頭,將她頰上被淚水沾濕的髮絲撥到耳際後方。
夫妻?韓真怔了一下。這個敏感且不真實的身份瞬間敲醒她,接著突然伸直雙手將他推離,避開所有身體的接觸。
這個夫君、這個懷抱、這個溫柔,本該是另一個女人的,她只是竊取佔用了。
她……沒有這個資格!
那個死去的新嫁娘的冤氣,還隱隱約約的透過染血的嫁衣,灼燙著她的肌膚、咬嚼著她的血肉。
「怎麼了?」靳碩南輕聲問道,眼底有一抹細細探索的味道。他不著痕跡的觀察韓真的表情。
「沒事。」韓真迴避靳碩南灼人的視線,只是滿懷罪惡感地搖搖頭。
「你的閨名是什麼?」靳碩南毫不在意的又躺回韓真身邊,一手重新支著頭,漫不經心的伸出另一手,拉起她肩上一綹黑色的髮絲,捲繞把玩著。
「真兒。」她沒有心機的脫口說出,說完後便懊惱的咬住舌。她怎麼說實話來了?
靳碩南的手停頓一下,兩眼炯然地看著韓真,眼裡浮起一絲興味的光芒。
真兒?搞不好,這女人根本不知道她要假冒的對象是誰!
「我記得你的名字是林如媚,怎麼會叫真兒?」靳碩南刻意提到真新娘的名字,善心大發的透露給她該牢記的訊息。
讓這女人一下子就穿幫,戲哪還有得唱?他對她單純直接的應對模式感到驚奇。
這個女人對人完全不設防,隨隨便便就讓人給套出底,根本不是臥底的料。
靳碩南開始懷疑那個山賊頭子知不知道他用人不明、派錯了人?
「那是……那是乳名。」原來的新娘叫林如媚?韓真心裡暗驚,恨不得咬掉自己差點誤事的舌頭。
「乳名?只有親人會這麼叫你?那好,就叫你真兒。」靳碩南輕笑一聲,順著她的話,不著痕跡的配合她,合力將破綻一起掩飾過去。
韓真心裡偷吁一口氣。她知道她很笨,不諳世故狡詐,攪和了幾句問話,就讓她飽受了不少驚嚇。接下來的日子,她要怎麼安然度過?
掩飾身份都成了問題,臥底的任務豈不更加難如登天?韓真開始對未來憂心忡忡,忍不住偷偷咬住下唇。
「你剛歷劫歸來,或許需要平靜。這幾天,你就住在這兒,我去書房睡。」靳碩南沒再說下去,體貼的起身下床。
韓真坐在床上,眼睛跟著他的身影移動,看到他走到門口後停住。
「對了,還有一件事,十日後,咱們的婚禮要再辦一次。沒有拜過堂,咱們獨處一室,畢竟不太合禮數。」靳碩南體貼地說道。
韓真睜大眼,愣了,婚禮……還要再辦?!
拜了堂,她豈不是陷入更為難的境地?
畢竟,她是一身清白無瑕的來到靳府,日後,她要如何掙脫這假戲真做的桎梏?
第三章
十日後,靳家再度舉行婚禮。這一次,賓客特別的熱情,大家不在乎舟車往返,再度顛簸勞頓,最主要原因,是對歷劫歸來的新娘子好奇極了,想要親眼看一看從虎口逃生的幸運兒。
據說,當時送嫁的隊伍,包括新娘的哥哥,全死在山賊的大刀下,只有新娘子一個人奇跡似的逃過一劫,恰巧被山腳的獵戶救走。而那個善心又英勇的獵戶,大概是怕山賊報復,就在通知靳府接回新娘子後,竟連夜遷居走人了。
大廳裡,賓客們紛紛加油添醋地述說這段遭遇,整個場面熱鬧無比。
而這廂,韓真穿著一襲簇新的美麗嫁裳坐在房裡,心頭百味雜陳。
靳碩南說原先那件嫁衣讓他給燒掉了,說是染過血的、不吉利,便重金叫人在十天內重新趕製一件新的出來給她。
知道有了一件新的嫁衣,韓真當時心頭雖然放了一顆大石,卻又不由自主的為那個死去的新嫁娘感到抱歉。
在戰戰兢兢的心情下,日子過得異常飛快而平靜,靳府的所有人,彷彿已將她當成真正的家人般,自然的接納了她,也讓她聽了許多靳家兄弟的身世。
乍聽之時,她心裡曾對靳碩南湧出難以抑止的悲傷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