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華蓉
獵戶妻子愣了一下。「呃,是、是被山賊弄傷的。」手腕有傷?羅老大怎麼沒告訴她?她冷汗涔涔地想道。
「小嫂子包紮的?」
「是、是的。」獵戶妻子答得有些結巴。
「小嫂子多謝了,改日靳府會奉上百金相酬。」靳碩南微微點頭,便抱著韓真出去,坐上馬車,打道回府。
「靳爺不用客氣。」她恭恭敬敬地低頭送人出門。靳碩南像是信了她的說辭,沒再追問,讓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個靳碩南,沒有羅老大說的那麼精明、可怕、難以對付嘛!隨隨便便就上鉤了,臨走前竟然什麼也沒問。
要不然,就是那個姑娘的尖叫,擾亂了他的判斷力。那麼,靳碩南是相信了這個假新娘的身份了。
「看來,是羅老大高估靳碩南了。」獵戶有些不以為然的嗤聲道。
「糟了!」他妻子在一旁收拾,倏然手一頓,叫了一聲。
「什麼糟了?人都被接走了,再來就不干咱們的事啦。」獵戶一臉不耐。
「不是啊!我剛剛才想起來,我忘了告訴韓姑娘那個假新娘的名字。」妻子滿面的憂懼。
「那……那……那假新娘一醒來,如果說不出自己的名字,不就馬上穿幫了?」獵戶張口結舌,頓時感到晴天霹靂。
「相公,怎麼辦?」婦人慌張地抓住獵戶的袖子。
「怎麼那麼粗心大意?這回肯定留下破綻了。」完了,完了,要是羅老大知道他們把事情搞砸,肯定會提著大刀殺下山來,將他們夫妻倆砍成十八段!
「我本來正要告訴她,怎麼知道她突然發瘋大叫?」獵戶的妻子懊惱不已。
「唉呀!出了差錯,咱們命都要沒了。」獵戶抓抓頭,早知道就不要昧著良心,和山賊作勾當。
「怎麼辦哪?」
「要命的話,細軟趕緊收一收,連夜逃吧!」獵戶邊說邊動手開始收拾包袱。
「那,羅老大答應給咱們的銀子……」婦人小聲囁嚅道。
「銀子?有錢沒命花!不如去換冥紙算了!」獵戶耐不住性子,大吼起來。
這女人,什麼關頭了,還想著銀子?
☆☆☆
由於新娘在送嫁途中遭逢變故的理由,靳府喜事暫停,並且順延十日。
靳馭北代兄出面向賓客一一道歉解釋,不久後,原本賓客滿堂、熱鬧滾滾的府邸慢慢清靜下來。
待客人全走光後,靳馭北便舉步向內院走去。
「大哥,客人全送完了。」進了房門後,靳馭北輕聲說道。
「嗯。」靳碩南召來滿臉白胡的柳大夫,正在房裡為仍然陷入昏睡的韓真診治。
柳盛言生性正直,對靳家非常忠心,從年輕時,便受雇為靳家專屬大夫,至今四十餘年。
柳盛言雖為大夫,可是靳家兩兄弟皆是由他接生,從小看著兩個小伙子長大,靳家兄弟也幾乎將柳大夫看成靳家的一份子,靳父和靳母在八年前不幸在新羅山下喪生後,柳盛言更成為當時年僅十五的靳碩南足夠獨立持家前,可以商量倚重的父執輩親信。
柳盛言觀察力強,頭腦清晰,靳家上代老爺和上上代老爺都曾想聘請柳盛言擔任商行要職,卻被柳盛言以志不在商而堅辭婉拒,甘願做個小小的靳府大夫。
不是他清高,而是因為靳家人一個比一個健康,一年難得生病幾回。
只要聰明一點的,當然要選擇當個涼到抓蒼蠅消遣的閒差。靳家生意做得那麼大,頭殼壞去了才會去接那肯定忙死人的職位。
「怎麼樣?」靳碩南見柳盛言從床邊站起來,開口詢問。
「女娃兒曾受到不小驚嚇,體內氣息很紊亂。我給她開幾帖鎮定安神的處方。」
「她真的受驚嚇?」靳碩南有些訝異。
他記得她當時恐懼狂亂的眼神,但他一直以為她是裝出來的,以配合她慘遭不幸的新娘角色。
「她沒練過武,氣血亂成這樣,普通人是裝不出來的。至於手腕上的傷……」柳盛言捋了捋白鬚,小心翼翼地挑開她手腕上滲血的布條。
「如何?」靳碩南垂眼探瞧著。
「傷口被利器所割。不過,是舊傷,糟的是又裂開,傷口大概會留下疤痕。」
「舊傷?多久以前的舊傷?」靳碩南若有所思地看著女孩的左手腕被解開布條後,露出的猙獰傷口。
看著看著,他的手指無意識的、輕輕撫上她手腕的內側。
「大約十多天前。」
「十多天前?這麼深的傷口,肯定是會留下疤了?」靳碩南的語氣中有些憐惜。
潔淨無瑕的細白手腕,竟要被刻上一道醜陋的記號。
「這傷不像刀傷,倒像是被剪子之類用力劃開,而且力道非常的狠。還好筋骨損傷不嚴重,否則女娃兒的手就廢了。」柳盛言觀察一會兒後說道。
「用剪刀把皮肉劃開?她身上曾發生什麼事?這麼慘烈?」靳馭北聞言,嘖嘖有聲地搖頭。
靳碩南心裡泛出好奇,這個女子究竟遇上什麼事?帶傷的手腕、恐懼的眼神,在她身上全成了一道謎。
「沒想到,羅騰久那個賊頭,竟然這麼神通廣大,送還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假新娘回來。」靳碩南抬起她的手腕研究一會兒後,唇畔倏地綻出一抹涵義頗深的笑容。
「假新娘?」柳大夫和靳馭北全都一頭霧水。
「前幾天,咱們原來的新娘身上一道刮傷也沒有。」
「咦?真的?」靳馭北好奇地張大眼睛看著女孩,此時才發覺有異。
乍看之下,這名昏睡的姑娘,與之前安排的新娘相似得驚人。細細觀看後,又有了些不同。
他們安排的女子,膚色略黑,五官也不若眼前這個女子細緻。
要不是曾近看過那女子一回,他也絕辨認不出兩人的不同。
「跟路的探子回報,親眼看見整隊送嫁隊伍全被滅口,一個不剩。眼前的這一個,肯定是從別處蹦出來的。」靳碩南瞇著眼,若有所思地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假新娘。
「那麼,原來安排的新娘子和她哥哥不就……」靳馭北想到由他們送入虎口的誘餌,心裡深深惋惜,生出了一股罪惡感。
好不容易找著了一個願意犧牲的女人冒險臥底,結果還是將人送上了黃泉路。
他們賭的,是一個「機會」。
靳府的媳婦是個有價值的目標。預見的結果有兩種,其一,新娘子被羅騰久劫回山寨;其二,當場喪命,白白成了一縷死不瞑目的渺渺芳魂。
他們賭的是將人送入山寨臥底的機會。
「約莫是死了。」靳碩南的音調極沉。
「真不值,又賠了一條命。」柳大夫既感歎又憂心的搖搖頭。
為了剿滅新羅山的賊眾,為了報父母的血海冤仇,這對兄弟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他擔心,總有一天,這靳家兄弟會為他們自己激狂的行為後悔。
「計劃夭折了。」靳馭北有些洩氣的唉歎。
「不,羅騰久送來了大好機會,他給了咱們一個極好的交換品。我們只要好好掌握眼前這個新羅山寨的內應,說不定,還能反過來成為咱們引虎出洞的餌。」靳碩南唇角微微的撇動。
「大哥在想什麼?」靳馭北閃動大眼,開始對哥哥的算計感到興趣。
「美人計的弱點,就在美人身上。」靳碩南一手摩挲下巴,緩緩說道。
「弱點?她看起來的確弱不禁風,又白又單薄,全身上下沒一處不弱。」靳馭北瞄了床上的美人一眼,開玩笑的說。
「女人只要心軟,再毒的蛇蠍都會自動降伏。」靳碩南雙手抱胸,精銳的目光深沉的定在女孩身上。
「所以?」靳馭北偏過頭看他。
「我要收她的心,歸我所用。」像是起誓一般,他的嗓音在屋內不斷低回。
「說破了,原來大哥想用美男計嘛。這個女孩兒真的很漂亮,細皮嫩肉,五官秀麗,收來暖床一點也不虧待自己。」靳馭北嘿嘿兩聲,意有所指地笑道。
「我們乾脆來場將計就計!等這個女人醒過來以後,這齣戲便開始上演。」靳碩南冷冷笑道。
「怎麼開始?」靳馭北挑眉。
「十天後,婚禮照舊。」
「婚禮照舊?大哥,你真要娶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靳馭北愣了一下,隨即蹙起眉,指了指床上昏睡的人兒。
「有何不可?羅騰久處心積慮送來一個女人,擱著不用,太浪費人家一片心血。」靳碩瞇著眼,眸底一片算計的精光。
「你自己可要小心,反間計的風險很大。這女子美則美矣,小心別沾上禍水。」靳馭北警告。
「這禍水從哪裡來,我就要她帶著禍從哪裡回去。」靳碩南的唇邊凝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雖然意外的換了一顆棋,棋局仍在他的掌握中。
「等她醒來,就好好的陪她玩個遊戲,誰先脫下面具,誰就先輸。」指尖滑過她的臉頰,期待著他和她之間,以心對押的有趣賭注。
柳大夫在靳氏兄弟的身後撫著須,一邊聽兩兄弟的對話,一邊不以為然的暗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