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華蓉
咬著沒有血色的下唇思考一會兒,她抬起頭下定決心說道:「好,我答應,但是,我要帶娘一起走。」韓真大膽的押注,向羅騰久討價還價。
「不,你娘不准離開山寨一步。」羅騰久看也沒看她一眼,從杯沿緩緩吐出冰冷的拒絕。
韓真大駭。「我已經答應要去靳府當內應,為什麼不能帶走我娘?」她激動地叫道。
「我沒有那麼笨。既然想要你乖乖聽話,手中一定要握個籌碼。否則,難保你哪天出賣了我,我豈不是找不到債主討債?」羅騰久唇邊扯出沒有笑意的笑痕。
韓真失望恐懼的閉上眼,暗惱自己忘了羅騰久多疑的天性,他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她怎能留下娘一個人,面對這一大窩毫無人性的野獸?
「可是,萬一你們對我娘不利呢?」韓真說什麼也不能將娘留在這兒。
「你爹是個秀才,那麼你娘多多少少也識字吧?」羅騰久將壯碩的身子向椅背舒適的一靠。
「我娘識字。」韓真愣愣的回答。
「那好辦!元子奎和小伍會和你保持聯絡,我會叫他們轉交你娘的書信,證明你娘沒事,這總可以吧?」羅騰久蹺起腳來,臉上毫無一絲不耐煩,相反的,還露出一抹笑容。
那抹笑,有些陰狠,有些莫測高深,有些令人不寒而慄。
「奎哥和小伍?」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她浮飛的心有了一些安定。在這充滿歹人惡匪的寨子裡,至少還有元子奎和小伍能讓她信任。
韓真掙扎了又掙扎,才說:「我想和我娘商量一下。」
「沒得商量!」他冷酷的一口回絕。
「為什麼?」韓真駭然抬頭,一臉死白的瞪著羅騰久。
「你得立即走,不然花轎延誤時辰太久,靳府那邊會起疑的。我們必須把握時辰馬上上路。」
「可是……可是……什麼都沒準備,怎麼假扮新娘?還有……還有……」韓真顫著聲音,竭力提出拖延時間的理由,她一定要見娘親一面。
「駱直!」他大喝一聲,站在門口的駱直嚇了好大一跳。
「我沒走遠哪,老大!」駱直畏縮地吞吞口水,定定神後才走進大廳裡。
「馬上派人盯著韓夫人,不准她出門一步。還有,讓人把那件嫁裳洗一洗拿來,馬上給她穿上。快點,要趕在靳碩南帶人來到山腳前,將這個新娘子送到山腳下獵戶的草屋去。」
「是,是。」駱直接到命令,立即飛奔出去張羅。
「羅大爺,我求你,我求你,讓我見我娘一面!我不能就這樣離開!」韓真心一慌,上前扯住羅騰久的袖子,雙膝向下一屈。
「煩!」從沒什麼心思憐香惜玉的羅騰久,虎掌一揮,便將韓真甩得老遠。
「啊——」韓真被摔得頭昏眼花,左手甚至為了撐住身子,再度扯裂傷口,溫熱的血液漸漸滲出厚厚的布料。
韓真忍著左手腕的劇疼,依舊不死心的再度爬向掌握她們母女命運的山寨頭子,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這麼狠心,讓我離開前,再見我娘一面。」
羅騰久彎下身子,大掌抬起韓真的下巴。「不要再求了,我對女人的眼淚一向很反感,你再掉一滴淚,我會讓你連你娘的一封信都收不到。」語氣裡,沒有一絲心軟。
韓真收住了淚,絕望的緩緩垂下手,雙眼變得空茫。
與娘親相依為命的聯繫,已經被眼前這個泯絕善心的惡人狠狠斬斷了。
不知道爹在天之靈,曉不曉得他當年的一時心軟救錯禍害,為她們母女埋下了怎樣的磨難禍根?
滿意的見她不再說話,羅騰久放開她蹲了下來。「到了靳府後,放機靈點,好好為我收集情報。記住,在靳小子面前,別說漏了身份,山腳下的獵戶夫婦,是寨子裡的眼線,他們會掩護你,你可別搞砸,否則,我會要小元和小伍去通知你回來收屍!」說完,羅騰久站了起來逕自離去。
韓真跪坐在地上,無助哭泣著,為自己微薄如螻蟻的力量,無法與命運抗衡而無聲哭泣。
「娘……我沒辦法了。怎麼辦?娘……」握著血跡斑斑的腕傷,她心碎低語。
不久前才答應娘的誓言,就要守不住了。
錐痛人心的血誓,要她就這麼拋棄嗎?
☆☆☆
韓真迅速被押到山腳下,五位送她出山寨的人與一對眼神精明的獵戶夫婦接頭以後,便將她留下,默不作聲地快速離去。
獵戶到屋外等著靳府的人,留下獵戶妻子陪著韓真。
「奇怪,這件嫁裳好像不太乾淨。」韓真心不在焉地坐在床沿,手指頭輕輕在裙擺上拂拭一大片隱隱約約、不甚明顯的紅褐印子。
「咦?我已經仔細清洗過了呀。怎麼還有痕跡?」獵戶妻子皺眉看著她的紅嫁衣。
「洗過什麼?」韓真逕自低頭撫著衣角,不設防地問道。
「你不知道?難怪你穿得住這件嫁裳。」獵戶妻子側頭不解地看她,然後才有些恍然。
「我應該知道什麼?和我身上的嫁裳又有什麼關係?」終於,韓真抬起蒼白的
小臉察覺到她臉上極不自然的氣色。
「這件嫁衣……呃……」獵戶妻子欲言又止的,猶豫著該不該開口。
韓真凝視著怪異的污漬。
「算了,不管衣服了,我先告訴你,你現在的名字要叫林……」
「這個印子是什麼?」心頭莫名一顫,韓真打斷獵戶妻子的話,渾身開始冷起來,彷彿有無數的冷風從身旁拂過。
「你還是別知道的好。」獵戶妻子小小聲的回答。
靈光飛快閃過,韓真心頭轟然一震,想起在山寨時,羅騰久親口告訴她的話:原來的新嫁娘——
死了!
韓真全身劇烈地發顫,雙眼空茫地死盯住身上的嫁衣。
「這印子……這印子是血?是血對不對?」她的音調顫抖走音,無法抗拒一波又一波的反胃和冷意襲上整個身子。
「別管那些了!你先聽我說,你冒充的身份叫林……」獵戶妻子揮揮手。
「不……我不穿……我不要穿……」韓真開始扯開一身紅得像血的喜服。
死去新嫁娘的冤氣,彷彿附在衣裳上,緊緊地纏上她,訴說著怨恨不甘,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越是扯,衣服就纏著她越緊。
「不要……我不要穿這嫁衣……」她狂亂地想脫下身上的嫁衣。
「喂,你做什麼?人家靳家就快要到了,你不要在這時發瘋,要是露了馬腳,你十條命賠不起老大也就算了,我和我家那口子可不想陪你死。」獵戶妻子發覺韓真不對勁的舉止,馬上跳過去,兩條長年勞動的膀子有力地壓制住她,不讓她扯亂一身的嫁服。
「放開我——放開我——」韓真瀕臨崩潰的發出狂喊,整個人瘋狂的想掙脫禁錮。
血腥的冤魂正在淒厲地向她不甘的哭訴,不甘她幸福又羞怯的待嫁喜悅,就這樣莫名的煙消雲散。
韓真心神恍惚,無意識的持續尖叫,一聲驚人的撞門聲,卻仍撞不進她茫然渙散的心緒裡。
下一瞬,她從獵戶妻子的手裡給移到另一個暖熱熾人的懷裡。
「靜下來,別叫了!」一聲怒喝猛然在頭頂爆出,震回她一絲心神。
一雙像黑曜石般懾人的眼睛,出現在她眼前。
這雙眼蓄積冷硬如石的強大力量,讓她忍不住向他求救。
「救命……」韓真伸出手,來不及碰觸到那雙眼,便沉墜入無底的黑暗裡。
第二章
靳碩南冷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昏倒在他懷裡的女子。
獵戶瞧不透他的思緒,暗地裡冷汗直冒。「靳爺,這姑娘……是不是您的媳婦?」
羅老大和他事先串通,要他騙靳碩南說他在打獵途中救了靳碩南的媳婦。才正高興靳碩南信了,沒料到他一腳剛到,房內就出亂子,聽見那個安排的假新娘,像是著了魔似的胡亂喊叫。
「今日整個新羅鎮只有我靳府娶妻,不是我大哥的,那是誰的?」和靳碩南有著相似臉形的靳馭北,輕輕嗤了一聲。稍微稚氣的臉上雖冷,猶冷不過兄長靳碩南渾身散發冷硬迫人的氣息,反倒有絲遊戲人間的閒散。
「她怎麼了?」靳碩南修長的指尖撫上懷裡沉睡中仍然不安的容顏,手底下蘊藏似有若無的憐惜。
「大概……大概是驚嚇過度吧。」獵戶妻子半真半假的回答。這女子剛剛的確是被嚇壞了。
「馭北,帶人去處理其他罹難者。」山腳下,又染血了。這讓靳碩南的心頭浮起一股濃濃的厭惡感。
「是,大哥。」靳馭北立即帶了手下出去善後。
「她還有沒有什麼隨身物品?」靳碩南將韓真攔腰抱起。這女人怎麼這麼輕?他對這個發現皺起了眉。
「沒有了,都被打劫光了。」獵戶妻子搖搖頭。
「是嗎?」他頓了一下,垂下視線凝在懷裡女人的手腕。「她手腕上的傷怎麼來的?」白色的布巾纏縛在纖細的皓腕上,顯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