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洪欣
「怎麼回事?能讓我爹皺眉頭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進了別人的口袋!依我看,十之八九是跑了筆大生意,他捨不得地直心疼,正在家裡療傷止痛呢。別擔心,我去刺激刺激他就沒事啦。」她一臉知父莫若女的神氣道。卻忘了,她也是讓余翰林皺眉頭疼的原因之一,而且其震撼力比起那白花花的銀子,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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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在哪兒,快出來!」
她這麼一路呼叫,整個余府都聽聞了,引來下人們紛紛探頭打探,這平時對老爺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姐,今日怎地竟自個兒送上門,四處找老爺來了?想必是有「趣事」可看了!
而余芊瑛也不管下人們那好奇的眼光,仍然一路千呼萬喚的,直到進了大廳瞧見坐在太師椅上發呆出神的父親才歇口。
「怎麼了?」余翰林瞄了她一眼,無力地動了動嘴唇,那聲音果真細弱得像要斷了氣似。
「怎麼了?你知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嗎?你還坐在這裡?還不趕快賺錢去!」她道。聲音大得與余翰林成強烈對比,而所造成的效果,更是驚人,差點讓那些好事的下人們笑得從牆角里滾出來。
「女兒啊……」他淒楚喚道。「你沒瞧見爹一點精神也沒有嗎?還要我去賺錢?」他委屈地看著他自小捧在手心裡的寶貝,連問問他怎麼了也沒,就要他出門賺銀子,真是教人心酸哪。
「瞧見啦,所以才要你快去賺銀子嘛,你不是最喜歡賺錢了嗎?錢賺得愈多,你的精神就愈好,從小到大,我瞧你都是這個樣子的啊。你看,你不就是窩在家裡兩、三天,沒到各店舖裡算算你又賺了多少銀子,所以才變成這副頹頹老矣的老公公模樣?快點出去啦,錢是治你百病的良方,你要想長生不老、長命百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就快點賺錢去啦。」說著,她硬是要把他從椅上拉起來。
無奈,余翰林卻沉重得還真像座大山。
「賺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又沒人能承繼,我又何必庸庸碌碌地白忙一場?錢還是夠用就好了。」他又長長地噓了口氣。
「爹!你真的病得不輕那。」聽他這一說,余芊瑛忍不住探手到他額頭一按。可沒發燒啊,怎麼卻說起傻話來了?
不懂,她這個以賺錢為天賦重任的爹爹今兒個是怎麼了?難不成是中邪,還是被鬼魅附身了吧?這可不得了,難怪她愈看愈覺得眼前這人不像她爹。
「管家,快去請個法術高強的道士來,或是得道高僧也可以。」余芊瑛心頭一驚,朝跟了余翰林一輩子的老跟班劉豐道。
「道士?高僧?小姐,你是要……」別說劉豐不懂,連余翰林、何嬸這些個和她關係密切的人都沒一個猜得著她這會兒的心思。
就算老爺真病了,不是該請大夫嗎?關和尚、道士什麼事?何況老爺都還沒翹辮子呢,現在就請和尚來誦經超渡好像也早了點吧?
「哎呀!你沒瞧我爹三魂七魄都跑了嗎?瞧他胡言亂語的,不快請個道士來抓鬼、驅邪逐魔,還是唸唸經超渡超渡那些孤魂野鬼的?要不等明兒個一醒來,他也許還想到路邊當乞丐去呢。」一轉頭,瞧見余翰林哭笑不得地愣看著她,她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你們快看,他又在傻笑了,這個人根本不是我爹嘛。」
「唉!看來我真是天生的勞碌命了,不過在家裡閒坐了兩天,就被女兒當成瘋子看待,可悲啊。」余翰林搖首歎息道。這個女兒平時滿機靈的,怎麼今日就沒聽懂他話中之意呢?難道她不懂他是在暗示她,他後繼無人嗎?
余芊瑛懷疑地猛瞧了老半天,才試探問道:「爹,你回魂啦?那我問你,剛才有人拿五百兩銀子要來跟我換一百兩金子,你說好不好?」
「好……」余翰林喘口大氣瞪著她道:「好笨哪!這還用問,銀子能跟金子比嗎?」瞠目的失望神色。他怎會有這種笨女兒,問這笨問題呢?
嗯!罵得挺像回事的,看樣子還不算太糊塗。
「是啊,這就像我爹了。」她滿意笑道,同時也終於鬆了口氣。「可是爹,你怎麼啦?是什麼事惹得你如此消沉?」她終於表現得有點為人子女該有的樣子。
「為什麼?說來話長,不過簡單地說,還不是因為高家。」他知道她沒耐心聽他細說從頭,所以哀歎了兩聲做做樣子後也不敢太拿喬,忙先就道出原凶。
「高家?他們又怎麼了?咱們各憑本事賺錢,難不成你做生意搶輸人家,心裡頭不痛快地躲在屋裡頭生悶氣?」她面露不齒道。因為這種烏龜行徑簡直太窩囊了。
「我會搶輸?別忘了,前陣子也不知是他們哪個不長眼的手下,膽敢到咱們糧行前搶生意,接連的那一個月,爹教他們做不到半筆生意的慘況,你想,他們還敢這麼快就再來招惹咱們嗎?」他豪氣道。至於自己蝕本搶高家生意,虧了不少銀兩的事則提都沒提,因為以他在蘇州城裡的名聲地位,有時面子比裡子重要得多了!試問,讓競爭商家跑到自個兒地頭上撒野,這教他以後在人前怎抬得起頭來?
「好吧,不是生意上的問題,那高家又哪兒招惹你了?你快說啊!」她現在著實沒心情聽他發牢騷,只言心裡記掛著那個失去蹤影的高羿;可不聽他吐苦水,他肯定不出門,那麼恐怕今天她又出門無望了。
「唉!前幾天爹不是去參加知府大人的壽宴嗎?這種場合高家自然也不會失禮,你可知那高正陽竟還帶著他長子出席,席間還不斷談及他幾個兒子在麼地替他分憂解勞,還說他那去年成親的老二,今年就要讓他抱孫子了!你沒瞧見他那得意樣,根本就是在向我示威嘛!」他愈說愈憤慨。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他那成群兒女又不是今兒個才蹦出來專門來氣你的。而且他子息眾在,而你就只有我這個獨生女的事,打一、二十年前開始,整個蘇州城裡的人就都知道了,不是嗎?人要知足才會常樂,我看是你自個兒想太多啦,還是——你對我這個女兒很不滿意嗎?」余芊瑛抿著唇道。她可從不認為自個兒比不上男人喔,所以誰要敢說她是個「賠錢貨」,那他可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爹怎會不滿意你呢?只是你畢竟是個女孩家,不能跟著爹四處做生意,等到有天爹老得做不動時,咱們家這龐大產業要交給誰?想為你招個好夫婿,你又不肯。人家高家都要有孫子了,爹連女婿在哪兒都還不知道,唉,只要一想到後繼無人,爹哪還有心情與鬥志?還不如現在就收山,好好地待在家裡享享清福算了。」他歎道,一副孤苦無依的老人模樣。
兜了大半個圈子,原來又是這老問題!不過這要怪也得怪爹他自己,爹要能多生幾個不就沒事了嗎?可現在說什麼恐怕都為時已晚了。
「爹,其實我還是可以跟著你做生意,而且我保證不輸那高家兄弟。」她揚首氣魄道。
「你?一個女孩家?」他猛搖頭。「爹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但世俗不容,又能如何?你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怎可以再到處拋頭露面。」他語氣不無可惜。這余芊瑛要是個男兒,哼!就算那高正陽有千兒八百的兒子,他余翰林也不看在眼裡。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我是你的女兒,當然會有那種異樣的眼光,只要別告訴他們我是個姑娘家,不就得了?」她得意道。
「不說?難道他們不會自個兒看嗎?」才覺得她聰明,怎麼又變傻了?還是她以為旁人都是瞎子來的?
「笨哪!爹,我可以打扮成男人的樣子啊,就說我是你遠房親戚,來幫你忙的,誰敢懷疑?」她不就一向如此瞞天過海,到現在也沒人懷疑過。
「荒唐!外人不知道,難道爹能裝糊塗嗎?再說男人談生意的場合,豈是一個女流之輩能去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嘛?都怪你,誰教你把我生成個女的,你要負責。」她放聲道,都快被這惱人的問題煩死了。
怪他?真是冤枉,他也不想啊!
「算了,只要你早點覓個如意郎君就好,爹要求的也不多。」
「你好我不好!反正你就是嫌我是個女娃,你偏心……你重男輕女!」她扁嘴道,心中大大的不悅。
「爹不是說過了嗎?爹能有個女兒已是天大的恩賜,怎還會嫌你?不過你已是個董惹年華的姑娘家,才不讓你跟著爹四處束奔西跑,實在不方便啊。」
「是啊,小姐,老爺說得沒錯,你別誤會了。」眼見這父女兩人說了半天仍牛頭不對馬嘴的,何嬸不由得也幫著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