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耕筠
不必她多說,他已一把搶過來,暢飲起來。
放下葫蘆,他大大讚賞,「哇!這酒的勁道比之前的「翠濤蜜」、「珀蟬酩」、「玉薤漿」都還醇勁十倍以上,這種酒你早該拿來喝了,怎麼今天才給我喝?「
看到他滿識貨的,杜九娃也覺得深得其心「當然囉!這「女兒紅」放了十八年,能不醇厚嗎?」
胡蘆裡已空蕩蕩的了,但戒空仍將空葫蘆倒栽向嘴,努力的晃著殘留的酒滴,像是對那佳釀萬分的依戀不捨。「這是儲放了十八年的「女兒紅」?你弄來給我喝,到時候你成親沒酒請客怎麼辦?」
她倒比他看得開,「哼!我又不嫁,與其讓那些「女兒紅」變成醋,倒不如趁酒汁最醇厚的時候挖一些出來嘗嘗。」
「一些?你是說這種極品的佳釀還有?」自皈依佛門,所有的戒律他都守了,但就是這個酒戒守不了。
杜九娃恢復市井生意人的精明,兩眼閃閃發光,用可愛的酒窩和甜美的笑容問:「那我可以借住一陣子囉?」還好,她早就到地窖裡弄出三十壇「女兒紅」藏在附近山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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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全是他的錯。
叩叩叩……
狄伯倫耳朵聽著木魚梵念聲,腦中又想起前年戰場上的遺憾。
若自己多注意一點,堂弟也不至於枉送了性命。原本伯父將堂弟托付給他,是想讓堂弟多立點軍功,哪知道後來卻只剩下一堆骨灰回來,使得伯父一家和堂弟未過門的未婚妻都傷痛萬分。
叮叮……
聽著磬聲響起,狄伯倫在蒲團上跪下,滿心愧悔地朝佛像深深匍拜,心中默聲祝禱——
安心去吧!伯父還有你未過門的妻子!我會好好的照顧他們,願佛力引領你的英靈早日登上西方極樂淨土……做完了今晚的法事,狄伯倫向一旁的知客僧問:「請問住持回來了嗎?」
知客僧搖頭,「住持到豫南訪友,要兩個月後才回來,請問施主有什麼事?」
「上回在下提過,想在貴寶剎為我族弟立一個牌位長年供奉的事,不知能否盡快辦理?」
看到狄伯倫佈滿紅絲的眼裡淨是懇求,知客僧也不忍再讓他失望,「小僧去問問戒空師兄。」
「有勞小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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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不在,其他的師弟們又都在忙一樁長達一個月的法事,於是,戒空便放大膽溜到後院和杜九娃分享芬香醇厚的「女兒紅」,喝到酣暢盡興之處,情不自禁悠念出幾句詩,「今朝有酒今朝醉……哈!好酒。」杜九娃也正好喝到微醺,聽到他口出豪邁之語,忍不住椰揄道:「喂……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個和尚,還「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根本本不像一個出家人,乾脆還俗算了!」
「笨丫頭!你沒聽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只要心中有佛,何必計較那麼多呢?不是有人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嗯……嗯,那個應該是……」
「想不起來啦?接著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她取笑著。
「去!會背詩了不起呀?」他老大不爽的橫了她一眼,「喝酒只要痛快就行了,喝!乾杯。」
杜九娃看他喝得高興,便想替自己悶得發慌的日子找些調劑,「喂!老和尚,前殿是在做哪家老爺的法事?我可不可以去開開眼界啊?」
這廟雖是私人興建的,在後院的柴房躲了幾天,她就發現這間廟除了一般廟宇有的壯嚴,精緻典雅的程度幾乎可比富豪宅第,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大族的手筆;她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富貴人家長得怎麼樣?好奇得很。
「媽的!不行。」戒空發現他又犯了口戒,奇怪,好像每回他遇到這丫頭,他的酒戒和口戒都守不了。「我們說好的,你只准在柴房跟後院走動,不准逛到別的地方去。」
「是不是前殿有大金佛什麼的珍寶怕我偷,要不你怎麼不讓我去?」她又想設計他。
但戒空早有提防,「再囉唆,你現在就滾出去。」
「好嘛!知道了。」她怏怏不樂的答應了,唉,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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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這種日子實在悶死人了!杜九娃在窄小的柴房裡走來走去,雖然有陳年「女兒紅」作伴,但想到戒空禁止她出去,她心裡就很不舒服,連自己的娘她都敢違抗了,她幹嘛這麼聽他的話?
對!她就是要出去逛。
哇……她站在一間供香客留宿的禪房外頭發出無聲的讚歎,相當訝異屋裡擺設精緻的程度。這哪是禪房?簡直是到了……極樂世界嘛!
她看了看以素淡但柔滑絲緞鋪整好的床鋪,決定放棄去窩扎人的乾草,今晚就躺在這張舒服的床上睡。
誰知剛關上門,門上卻響起一記叩門聲,「戒空大師,您在裡面嗎?」
狄伯倫找不到那天的知客僧,又希望早日將立牌位的事做好,便問了寺裡的人戒空的居處,哪知到他的禪房也找不到人,正好經過這裡聽見關門聲,於是便上一刖碰碰運氣。
裡頭的杜九娃嚇了一大跳,慌亂中將燈架踢倒,弄出嘈雜的聲響;還好現在是白天,燈蕊沒點燃,否則就是一場災難。
慘了!果然她不是做壞事的料,騙酒喝、騙錢,沒幾回就給母親逼回家待嫁,一不想安分的待在柴房,就又被人發現。不!要是被人知道她在這裡,不但戒空會被她連累,她也會被押回去嫁給一個陌生人。
狄伯倫明明聽見有人發出痛楚的呻吟聲,但忽然又沒有半點聲響,以他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直覺,他立刻破門而入,要將那個可能是小偷的傢伙逮捕。
一看到蓄著濃密黑髮的後腦勺,再思及此地是廟宇,他想也沒想就撲上去將要跨窗逃走的小偷自後牢牢抱住。
呀!太過分了!杜九娃倒抽了一口氣,羞惱交加地要將箍在她胸口的大手抓開,可是,那傢伙的力氣好大,她怎麼也扯不開。
「放開我!」她忍不住大罵出聲。
女的?
嚇!這女賊也未免太大膽了?這廟可是皇太后娘家興建的……
但掌心裡傳來飽滿的柔軟感已教他無法再多想什麼,他的耳根感到一陣燥熱,正想換個位置制伏這名女賊,但一記狠辣、陰損、下流的攻擊,不偏不倚地踢中了他雙腿間的男性「弱點」,當場他就疼得鬆手,倒在床榻上。
第二章
「施主,您怎麼了?」一名路過的知客僧見到狄伯倫面色慘白的坐在床榻不住喘氣,訝異的問道。
「廟……廟裡有賊!」該死!想他轉戰沙場,大小傷也受過無數回了,但都沒有這次傷得狼狽!
哼!戰場上雖是性命相博,但卻不是用這種市井無賴的打法,難怪他會著了那個女賊的道。
「賊?」知客馬上渾身顫抖,一臉草木皆兵的表情,從凌亂的床榻看向四周圍,「這……這怎麼會呢?寺裡自戒空師兄來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宵小、強梁敢上門了啊!」
「是嗎?」狄伯倫不甚相信,「我抓到……呃!我遇到的賊還是個女賊,足見寺裡的防衛太差了!」
「那……那該怎麼辦?」知客僧仍渾身發抖,忽然,窗外晃過一個精瘦的身影,他立刻出聲,「戒空師兄,快來!寺裡來了小偷!」
「什麼?」戒空吃了一驚,他在這裡出家,附近大小山寨的弟兄他早打過招呼了,怎麼還會在太歲頭上動土?
知客僧又說:「但是,這位施主說他遇上了一個女賊……」
女賊?不消說,一定是九娃那個鬼丫頭,他才離開一下子,她就給他出亂子,媽的!老子叫她馬上滾……他在心中暗忖,慢著,若揪出她來,他知道杜九娃也會扯出他窩藏女人的荒唐始末,到時不但他犯酒戒的事會讓他顏面掃地!還喝不過癮的「女兒紅」更是沒得喝了。
他這山寨主可不是白當的,馬上權衡出利害得失,決定繼續包庇杜九娃。
戒空擺出一張凝重的面容,問狄伯倫,「施主沒被那女賊傷到吧?」見對方咬著牙搖頭,他也當他沒事,又繼續說:「沒事,那就好,關於施主在敝寺遇上賊人的事,老納會請京兆府的捕快來加強警備。」
狄伯倫聽他說得鄭重,便點了點頭,「就偏勞法師了。還有一件事,就是族弟想立牌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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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從窗子脫逃的杜九娃火速衝向後院,剛要躲進柴房裡,想想不妥,乾脆奔出後門,找到藏酒的山洞,窩在裡面等風頭過去。
等呀等的,眼看太陽都下山了,戒空那個老頭還是沒來找她。她喝了些酒暖暖身,又繼續等下去,一直等到月亮、星星都出來了,還是不見戒空的人影,她忍著四周黑暗逼近的恐懼,顫抖地等下去。
可是,當月亮都要回家時,她的恐懼已經轉為憤怒,火大的她,拿起一塊大石頭,準備將剩下二十幾壇的「女兒紅」砸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