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耕筠
「手下留情!」戒空才叫完,就聽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已經有五、六罈美酒「香消玉殞」了。
「你這是做什麼?哎喲!媽的!這……這太可惜了!「他心痛萬分的蹲在地上邊惋惜的叫著,邊以手掌撈起壇底殘餘的酒喝。
一人獨自度過冷寂恐懼的一夜,好不容易盼到戒空來找她,但他一來就跟她娘一樣,只在乎那些「女兒紅」,她的氣憤越燒越熾,又從地上抱起一塊更大的石塊要殲滅其餘的酒罈。
發現她就要進行下一波攻勢,戒空連忙將她的雙臂抓住,「喂、喂!九娃,你瘋啦!這是十八年的美酒,你砸它們幹嘛?」
她杏眼裡怒焰熊熊的瞪住他,「我娘為了這些酒要把我嫁掉,你這臭和尚也為了這些酒才肯收留我!你們都是一樣,都沒有人關心我的死活,我要把這些酒統統砸了!」
「你……唉!發火啦?我讓你罵、讓你揍都行!幹嘛拿它們出氣啊?」為免再有美酒遭到摧殘,他乾脆將她拖出洞外,又運勁逼她將手裡的大石扔掉。
但這樣的安慰並未能穩定她連日來受到的委屈與一夜的擔心受怕,加上手腕又被他捏得頗痛,霎時,不情願、氣惱、不受重視等多種情緒同時湧上心頭,她的眼淚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放開我!我要把你們關心的那堆該死的酒統統砸光!放手!」
在微亮的晨曦中,見到總是和他嬉笑怒罵,幾乎無輩分、男女之分的小頑童忽然哭得晞哩嘩啦的,戒空也嚇了一大跳,而她的淚珠陡地勾動他深藏心底的過往,一時心情猛烈激盪的把她抱在懷裡,連聲安慰,「紅娃,不哭!爹在這裡,有什麼委屈跟爹說……」他的眼淚也滾了出來。
「說有什麼用?根本沒有人管我的死活!嗚!哇……」她的情緒如排山倒海般奔洩而出,也抓著老和尚的僧袍大哭特哭。
就這樣,這一老一小居然在山野裡抱頭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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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和尚……你有女兒……怎麼沒跟你在一起?」早晨撲在戒空懷裡哭過一場後,杜九娃雖覺得頗不好意思,但這個問題卻也教她好奇萬分。她知道這老和尚曾經當過綠林好漢,但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會有老婆、小孩。
戒空悶不作聲,只微哼了一下就別過頭去喝酒。
「說啦!說給我聽嘛!」她鍥而不捨的纏問,希望他說些往事來聽,好當這半罈酒的下酒菜。
他受不了她的聒噪,終於發作了。「喝你的酒去,少來煩老子!」將脖子一直,戒空把剩下的酒全灌下喉。
「說一點點就行了,說啦!」看他的酒喝光了,她討好地自動獻上她手裡的酒。
戒空老實不客氣的拿過來喝,跟著他抬頭看著她,眼光慢慢轉柔,「我女兒要是還活著,應該跟你一樣大……」除了貪她的好酒喝,也因為她的年紀與女兒相仿,他才會結交她這個忘年之交。
「她死了?」半罈酒就讓她的膽子增大了不少。
「呸,少烏鴉嘴!」他馬上飛去一記爆栗。
她嬉笑的躲開,不滿地抗議,「是你自己說「要是還活著」,我當然以為她……那個了。」
戒空沉痛地歎了一口氣,「當年,我離開她們母女本想去外地賺錢,沒想到後來卻混成個山大王,等我想起她們母女回去找她們,卻看到整個村子都被另一幫土匪……唉!因為村裡一個活口都沒有,雖不知道她們是生是死,但想來應是凶多吉少……」
由於深切體認到家破人亡的滋味!因此,他深深後悔自己過去劫掠別村的惡行,十年前,便毅然卸下寨主一職,出家當和尚,希望多少能贖些罪愆。
柴房裡悄然無聲,杜九娃只聽見屋外蠡斯悅耳的鳴聲;見戒空思念妻女的淒楚模樣,她不禁想,她一聲不吭就賭氣離家出走,這時,年邁的雙親是否也在為任性的她擔憂?
兩人各自陷入鬱悶難解的愁緒中,杜九娃見戒空猛灌酒,她也不甘示弱,另外又搬了一壇過來喝。酒雖然無法真正排除現實中的悲傷,但卻能麻醉敏銳的心,不必清楚地承受種種的痛苦與無奈,讓一切變得較能忍受一點。
呵!酒,真是人生必備之物,快樂時,有它來助興,讓氣氛更熱烈;但要是心情郁卒,更少不了它來解除煩憂。
杜九娃放下喝得差不多見底的酒罈,仗著兩分酒意,大發詩興,「古來聖賢皆寂寞,為有飲者留其名,喝!這二十壇本來是打算喝一個月,但今天晚上我們就一次把它們統統喝光,喝個痛快!」
沉澱多年的情緒突然被這丫頭翻攪起來,戒空十年的靜心修持也不管用了,「好!我們就喝個痛快吧!」接著,嘴裡開始胡亂的唱起鄉野歌調。
她也忘了一切,跟在一旁打拍暢飲,二十罈酒迅速消失在兩個快樂的酒鬼肚裡,兩人在強勁的酒力催動下,開始手舞足蹈,滿嘴的醉言醉調,暫時忘卻了心中各自的苦楚。
就在歡樂之際,柴房的門忽然「砰!」地一聲打開來。廟裡有女人?而且,受人敬重的戒空法師還跟她一起喝酒?
狄伯倫詫異萬分的瞪著眼前這幅荒誕至極的畫面,連手上預備用來打賊人的木棍也忘了拿起來用。
「唔?你……你是誰?」杜九娃的酒量比戒空好一點,但她不認識這個曾碰過她胸部的傢伙。
「他……他……他就是那個……那個險些把你當。當賊抓的那個人啦!」他跟杜九娃喝得記不起今夕是何夕,也忘了這下子樓子會捅得多大?
什麼?她不但跟和尚在廟裡喝酒,她還是那個踹了他一腳的可惡女賊?!
「你……你們。這裡是皇家重地,豈容你們在此放肆!」狄伯倫慢慢定下大亂的心神,「我、我……要……把你們捉起來交給京兆府查辦!」
雖然這時他手上有木棍!但一個是七十多歲的老法師,一個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又醉得步履不穩,他根本狠不下心用棍子對付兩個手無寸鐵的人。於是,他愚蠢地撰擇以空手企圖制伏兩個醉鬼。
在戰場殺敵只要盡快砍倒敵人就行,可是要活捉兩個……不!一個醉鬼就很困難了,兩個醉鬼無疑是更增加了捕捉的困難度。
戒空雖瘦,但他揮動拳腳的力道奇大,狄伯倫於是決定先擒下杜九娃。
這時,杜九娃好不容易弄懂了戒空的意思,看到狄伯倫又張著兩臂對著自己,她嗔惱的護住胸口不讓他得逞,「又想摸?你還沒摸夠啊?色迷迷的臭老頭!」
他今年才二十六歲,雖然一臉的胡碴令他看來起多了十歲,但說他是「老頭」,未免也太過分了!「我哪有摸你?你是賊,我當然要抓你送官。」狄伯倫老實地辯駁她醉言的指控。
「我才不是賊!」她香腮泛桃花,打了個酒一隔,又嗔道:「難道是賊就可以被你亂摸嗎?不要臉!」
面對這樣的批判,向來思想端正,舉止君子的他莫名其妙地臉紅了起來,結巴的辯道。「我……那時又不知道你是女的!而且,你也踢了我一腳,我們已經扯平了。」
「扯平?哼!你摟著我半天不放,我才踢你一腳,根本扯不平!」她完全不接受這樣的解釋。
「喂!你那一腳踢得真狠,我痛了好久——嘖!我幹嘛跟你說這個!」他終於發現自己多餘的辯解,一腿掃去將她絆倒在地。
她仰天摔在稻草堆裡,連手上的酒碗都沒破,但卻大聲嚷嚷:「哎喲!好疼,老和尚,有人欺負我,你還不幫我?」
快要睡著的戒空抱著酒罈窩在一角,忽然聽見她這樣叫喊,馬上跳起來,朝他衝來,「紅娃,別怕!爹的功夫很厲害,爹把壞人抓起來,讓你揍他出氣。」當即,戒空出手如電,施展出精妙的擒拿術制住他的雙臂。
「戒空法師!」狄伯倫沒想到這個老和尚居然身懷絕技,待要再喊,就被一記手刀劈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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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了……喂!你醒醒,吃飯了。」
狄伯倫慢慢睜開眼睛,兩個甜美的酒窩首先吸引住他的眼光,跟著他看到一張微帶緊張的俏臉,「你……」啊!我的頭……他剛要伸手撫摸痛處,卻發現自己被綁得動彈不得。
杜九娃拿著一塊破布,要是他一叫,就準備將他的嘴塞住。
他瞄了瞄她手裡的破布,拉長一張臉,低聲喝道:「快放了我!」
「放你走是可以……」她有些欲言口又止,「但要是我放了你,你別跟人家說我在這裡,好嗎?」
雖然可以先假裝答應,再把她送官究辦,可是,狄伯倫向來以君子自居,自然不會為了脫身而用不實的言詞去欺騙一個小丫頭,於是,他完全無階下囚的樣子,反而正義凜然的喝道:「這裡是私人產業,你不可以待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