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風淮黎
「小芸!你多少得打扮一下吧!你可答應外婆的。」紀麗秋擔心地看著小妹。
今天算是她相親的日子,雖然親事早已讓雙方家長談得差不多了,但主角見面卻是重頭戲,無奈她不當回事,照樣全副武裝地在果園幫忙。
紀芸宣放下茶杯抗議道:「姊!是你說當時外婆病況危急要我先答應,讓外婆放心的嘛!怎麼這會兒卻要我假戲真作?你又不是沒看到剛才的情形,那種爛人怎麼可以真的嫁他呢?我不需要靠男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們到底不放心什麼?」
這些話讓在外頭的楊仲昕聽得臉色鐵青,從沒讓女人拒絕過的他,居然被紀芸宣連續地否定。
紀麗秋看著她一手帶大的小妹,幾個兄弟妹妹裡面,她最親的就數這個自小就有主見,而又聰明乖巧的小妹。
小妹是繼母生的孩子,所以和他們其他兄弟姊妹年齡差了一大截,當年她父親和繼母遽逝時,他們上頭五個兄弟妹妹都成家了,家裡留下才八歲的小妹,她雖想接小妹一起生活,但是公婆有意見,哥哥嫂嫂們又記恨繼母,而不想接納小妹。眼看就要被送去孤兒院了,幸好小妹的外婆知情前來帶她回去。
然而小妹在外婆家,也不受歡迎,原本就不太負孝養之責的幾個舅舅,更是藉此不給外婆生活費,但是外婆靠著收拾破爛扶養她,幾個舅舅也莫可奈何。
兩年後,公婆先後去世,得到丈夫的體諒與支持,她把小妹和年老的外婆接過來一起住,外婆拿出儉背了半輩子的棺材本,讓他們夫婦租了一片梨園,一家人就這麼在麗陽果園定居下來。
剛開始經營果園,他們生活的確困苦,從佃租到買下果園的初期,一家人縮衣節食,餐桌上經常只有自種的蔬菜。
而她這小妹非常懂事,十二三歲就懂得利用課餘時間到附近果園打零工,賺錢給她貼補家用,書念得更是沒話說,每學期的學雜費都得到減免,自高中起就沒拿他們一分錢,靠著半工半讀不但念完大學,還拿到博士學位,目前在中部的私立大學教書。
惟一讓外婆不放心的就是她的婚事,都二十九歲了,成天不是看書就是回山上幫忙,一點都沒替自己找個終生伴侶的打算,以前外婆催她,她總用學業來搪塞,現在學業完成了,就說出一些「婚姻不是女人惟一的選擇」之類的大道理來。
說理她們這兩個書讀得不多的女人自然說不過她,可是她們一致認為,再怎麼能幹的人,有個伴總比沒有好,男人女人都一樣。
「小芸!外婆以前因家人阻礙而負了楊爺爺,才希望你嫁他孫子,你知道外婆為了楊爺爺受人看輕,連舅舅他們都不諒解,可是在她心裡一直珍惜著這份感情,她希望你和楊爺爺的孫子可以補他們的缺憾!」紀麗秋只得用人情壓力來勸她。
她感到非常苦惱,為什麼這種事會落到她身上?「這荒謬極了,外婆早年和楊爺爺硬是被拆散,楊爺爺遠走他鄉,白手起家功成名就,現在他和外婆再相逢,兩人結婚不就補了他們畢生的缺憾?何必繞個不實際的圈子?」
「你想想楊爺爺那麼一個有地位有聲望的政商名人,要真七十幾歲和外婆結婚,外婆哪肯?」做姊姊的雖說不出高深的道理,但人之常情卻是最有說服力的。
「快!塗個口紅也好,別讓外婆久等了。」她從鏡台上拿出自己的唇膏打算替妹妹上妝。
「不必了!塗塗抹抹的像什麼樣。」紀芸宣對整件事從頭到尾不以為然,但是先前足足和外婆溝通了一個多月,而外婆仍是堅持,也只好認了,為外婆作任何犧牲她都願意。
她又把帽子和口罩戴上,站起身走出去。「要去果園得坐搬運車,小姐需要穿暖和點!」她隔著口罩對曾艷玲說。
「艷玲!你在車上等!」楊仲昕簡潔地對曾艷玲交代一聲。
「人家想去嘛!」曾艷玲挽著他的手臂不依地撒嬌。
「乖!聽話!」他眼神中現出一絲不悅。
曾艷玲立刻不再蠻纏,不放心地看紀芸宣一眼,心裡明白現在不能得罪人,奇怪的是對方對她沒有敵意,反而帶著友善與同情。
搬運車隨著蜿蜓的園間小道盤轉著,一路上紀芸宣並沒有和楊仲昕交談,坐在後頭的他也只是盯著她的背看,她穿著厚重的衣服,全身包得密不通風,露出的眼睛在鏡片下看起來是清明有神,透著一股靈氣,其他的就看不見了。
但是爺爺一再盛讚這女孩品性好,想必長得不怎麼樣了,不過無所謂,反正老婆是擺在家裡傳宗接代的,有好頭腦、好教養最重要了。
本來他是不想結婚的,可是爺爺為了上個月的情殺事件,氣得跟著初戀情人搬到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山上住了,還要他在結婚和接管餐飲業之間選擇其一。
他對餐飲並沒興趣,又不想把爺爺氣死,只好答應娶爺爺初戀情人的外孫女。
噗、噗、噗的引擎聲下,紀芸宣耳尖地聽到了異聲,她停下了搬運車,四處看了一下,看見不遠處有隻狗掉進了陷阱,立刻朝陷阱走去,想把那隻狗救出來,受傷的狗卻不領情,就在她抱它的同時,咬了她的手一口,她忍著痛還是抱狗出來。
楊仲昕立刻跳下來看她的情況。「怎麼樣?要不要緊。」他拿起她的手,手套中滲出了血。
「沒關係,快到了。」她將手抽回來,忍著痛走回搬運車,繼續往前開。
果然轉了個彎,前面出現一棟紅磚砌成的三樓洋房,在一片綠蔥蔥的果園中,這棟洋房顯得非常美觀。
「楊爺爺在裡面等你,你自己進去吧。」她停下搬運車,邊說邊走向工寮。
楊仲昕沒有到主屋,反而跟她走進工寮。
「啟元!消炎粉給我!我被狗咬了。」她對姊夫的得力助手說。
梁啟元立刻從櫃子裡拿出急救箱。「怎麼會被狗咬呢?」他焦急地以雙氧水先清理她的傷口。
「林家的狗掉進陷阱,我去抱它出來,他居然不認得我!」她忍著痛的聲音有些不穩。
「你兩個月沒回來,又包成這樣,別說狗了,連我都認不出了。」梁啟元細心地替她上藥。
「忍著點,這藥會很痛,不過很快就過了。你外婆想讓你嫁的那傢伙今天要來見你外婆,如果她中意,你打算怎麼辦?」梁啟元邊將消炎粉散在她的傷口邊關心地問著。
「別提這個。」消炎粉在撒上傷口時的刺痛,讓她皺起秀眉,忍著痛低聲地說。
「你不能就這麼接受啊!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就要你嫁,都什麼時代了。」對於梁啟元的話,她不想做任何回答。
「小芸!婚姻不是兒戲,不能因為你外婆的天真而斷送自己的幸福。」將通氣的紗布替她覆上,以繃帶固定著,一邊仍不放心地努力勸著。
楊仲昕饒有興味地聽著看著,他覺得有意思,看來眼前這男人眼裡就只有他要結婚的對象,那焦急與疼惜的眼神,說明了他的感情。
仔細打量對方,長得還算出色,看得出來也不是個庸才,看來這婚事並不如爺爺說得那麼萬無一失,本來他並不樂意結婚,但是眼前知道有點不確定後,他反而有了認真的打算,他楊仲昕喜歡困難的挑戰。
最初紀芸宣說他的那些話讓他非常反感,後來她疏離的態度,又激起他的不滿,現在再看見眼前這一景,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贏得這場婚姻遊戲,他要讓紀芸宣收回先前的那些話。
紀芸宣把手拿回來,「我知道,謝謝你的好意,我的事自己會打算,半小時後我要回台中了,幫我叫車。」說完轉身就走。
經過楊仲昕身邊,他伸手想摘下她的口罩,她閃了開來。
「沒人教你尊重兩個字是什麼嗎?不是所有女人都願意當你的寵物。」紀芸宣不屑地看他一眼,從容地走向主屋。
他嘴角微揚,認為紀芸宣是在向他挑戰,原本帶艷玲來,是打算看看情形,如果紀芸宣不合他意,就讓艷玲攪局,現在他決定了,就算她是大麻臉,他都娶定了。
那天楊仲昕沒再見到紀芸宣,但她的外婆對他很滿意,婚事算是說定了。
紀芸宣抽空上台北到華生電子的總公司和楊仲昕約談,一進華生電子的辦公大樓,就被裡面四通八達的建築空間給弄昏方向感,大樓裡面還分前後棟、東西樓。
「請問總經理辦公室怎麼走?」她轉了一下回到電梯口後,即對著才從電梯踏出來的陳冠雲問路。
陳冠雲打量了她一下,和氣地說:「先到秘書處報到,再排時間見總經理。」
她愣了一下,困惑地問:「當個總經理需要架子那麼大嗎?約了時間還得報到等候?」
「嗯?你不是新來的工讀生?」陳冠雲微笑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