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焚容
杜薇釋懷;輕輕點頭:「世伯放心,杜薇此後與李家毫無爪葛。」水眸瞄向床上酣醉不醒的李申:「這李公子……」
「區區酒醉不勞杜小姐費心!」李布政使冷冷打斷她的話。
唉!她原本是想大發慈悲告訴他李申喝的是千日醉,他既然拒人於千里之外便罷了。這樣也好,否則難保李布政使在忿怒攻心的狀況下做出不利於酒莊的事。
杜薇深深地歎息。走到這步田地,李申,你得怪自己!
梅九娘不清楚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了她還在磨蹭些什麼,拉拉她:「走吧!」她們三人離開李府,也離開所有的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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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國府的梅苑中久別重逢的杜薇與梅九娘坐在石桌前流淚敘舊。
梅九娘揪著衣襟驚呼:「原來你原本打算玉石俱焚!天哪!如果我再晚一步,你不就要喝下千日醉了?」謝天謝地!真是謝天謝地!她忍不住罵道,「你怎麼那麼傻!」
杜薇笑得淒婉:「李申一心一意要奪得百寶箱,如果不假意允婚,難過要我坐視酒莊與李布政使直接衝突?可我又實在無法委身於李申,除了這樣做,我沒有其它的辦法可想了。」
梅九娘心疼地說:「所以你才會嚴詞罵走迎春,為的是不要牽連到她。」善良的妹子啊!
杜薇輕輕點頭,拍拍站在她身旁己經哭得淒慘的迎春,柔聲地說:「迎春,對不起。我知過把你趕走你會自責不已,但是那總好過陪我入虎穴吧!」
迎春跪在她跟前:「小姐!只要能跟著小姐,別說是死,就是要迎春上刀山、下油鍋,迎春也絕無一句怨言!」
「迎春!」迎春的忠心讓杜薇感動。主僕二人相擁對泣。
「好了好了,看你們這樣我的鼻頭都酸了!」梅九娘溫柔地替哭得梨花帶雨的杜薇拭去淚痕:「總也是雲過天青,我們大家都甭哭了!啊!李申喝一杯千日醉就要醉上千日,那我呼嚕嚕的灌了他好幾大口會怎麼樣?」沒有關心內疚,純粹是好奇。那種敗類,死了就算了!
杜薇鎖起娥眉:「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事實上據酒莊裡的古書記載:從狄希釀出千日醉以來只有一個叫玄石的人曾經喝過一口,接著便醉上三年不醒,家人一籌莫展,傷心之餘只好將他入殮。後來還是狄希三年後開棺救出他的。很玄,是嗎?」
梅九娘和迎春聽得目瞪口呆的。梅九娘說:「喔喔!那我看李申凶多吉少了!真是惡有惡報!」她突然想起:「妹子!你就不怕李府將你下葬,變成活埋!?」天哪!幸虧她及時趕到!
杜薇微笑。就是存心被活埋才是「玉百俱焚」啊!不過她不想再讓梅九娘操心了。
她雲淡風清地說:「重要的是我現在沒事,不是嗎?對了姊姊,你是如何成為相國義女的?」她現在才知道李布政使對梅九娘百般忍耐的原因是由於她的義父是當朝宰相張居正。
「兩年前你剛離開京城的時候,朝廷裡下了一道特赦令,原來皇上在張相國的極力懇求下決定免除對你的刑罰,原因是你爹不過是態度不敬,不小心衝撞到皇上罷了。既然你爹娘都已往生,又何苦絕你後路、硬要你做軍技?知道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你,無奈船已啟航。等我好不容易包下另一艘船追上你們的時侯,迎春卻告訴我你剛剛才跳江自盡!傻妹子!我跟迎春不死心地打撈幾個月,直到船東再也不願意繼續徒勞無功下去,我們只好傷心欲絕地回到京城。之後我們到處求神保佑你平安無事,後來在相國寺因緣湊巧碰到了前去祭拜亡妻的義父。我感念義父對你的大力相助,義父則覺得我貌似已故的義母,一見投緣之下就這樣了。」梅九娘聳聳肩,輕拈淡寫地略過那段瘋狂找尋的錐心之痛。
杜薇心裡滿溢著梅九娘的至情至義,暖烘烘的。人生得此知交夫復何求?
她緊握著梅九娘的手:「姊姊,謝謝你三番兩次救我!」明知道她的情義此生無法償清,杜薇還是忍不住說聲謝謝。
「傻瓜!我們是姊妹,不是嗎?」梅九娘捏捏她小巧的鼻頭。
「嗯!」杜薇紅著鼻頭,臉上掛滿燦爛的笑:「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我都要跟定姊姊了!」
梅九娘笑她:「羞羞臉!難道你嫁人了,姊姊還得陪嫁過去!」
杜薇嬌嗔:「姊姊!」她左顧右盼,「相國大人一定很疼姊姊,這裡跟把歡苑裡的梅苑一模一樣!」她掩住嘴巴深深懊惱著。姊姊如今已是堂堂相國府千金,自己居然大意提起那段不名譽的過往。
「沒關係!」梅九娘輕拍她的手:「曾經是挹歡院名花是事實;現在是相國千金也是事實。義父打一開始就知過我的身份,他沒嫌棄過我,也不許我輕踐自己。義父說的沒錯,人,那個沒過去呢?重要的是現在、是未來。淪落風塵是逼不得已的,既然脫籍,我就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小姐!」
梅九娘的自信讓杜薇好佩服。難怪她在李府毫無禁忌地提起挹歡院,相較之下自己就顯得不夠豁達。明明杜十娘只是個虛名,從未接過客,她卻不想提起,覺得會辱沒了爹娘。其實,如果沒有姊姊收容在前,相國奔波於後,她搞不好就得當去軍妓了,屆時豈不慘過假的杜十娘千分、萬分?
一直以為這兩年的日子已經讓她徹底拋去顢頇無理的閨禁,沒料到從小接受的教育根深蒂固地藏在潛意識裡。她不要做一個矯揉做作、活在不相干旁人的眼裡的傀儡!
「姊姊,明日陪我走一趙酒莊如何?」
梅九娘揶揄:「終於決定好要去尋愛人了?」早在重逢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杜薇整個人呈現出接受過愛情洗禮的光澤。這樣也好,只要她幸福,她就毫無牽掛了。不過在那之前,她得先瞧瞧對方值不值得托付妹子。
「嗯!」杜薇嬌羞地點頭。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蘇放想必快急瘋了吧!
第八章
她居然敢悶不吭聲地離開,在他們共度一夜之後!
蘇放氣瘋了!
李管事依著杜薇臨走前的交代,在她離開半日之後才把桌上那盆長白山西鳳花移走,再喂蘇放喝下醒酒茶。
蘇放悠悠轉醒,一恢復意志,他立刻抓住李管事的手腕:「她人呢?」
李管事迴避他利劍般的注視,吞吞吐吐地說:「杜姑娘……她……」他是不是忠心錯了?
蘇放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的不安,環顧周圍。她走了,他知道。
整個屋子又回到杜薇不曾出現時的寂然,雖然屋裡多了傭僕!
看見主子不曾出現的慌亂神情,李管事撲通跪下:
「屬下失職!未能保住杜姑娘!」都怪自己低估了杜姑娘在莊主心裡的地位!
經過昨夜,她,還是要走!?
蘇放緩緩走到門邊,只有枕下的沉重洩出心底的焦慮,半暗的天色看不出是黎明或黃昏。
「現在是何時?」甩甩昏重的頭,蘇放自嘲:這就是醉酒的滋味嗎?
「回莊主的話,現在已經酉時了。」
酉時?蘇放猛地轉頭:「我竟醉了一天!?那她呢?何時離開酒莊的?」他以為天才濛濛亮,杜薇想必離開不久,不想自己居然昏唾了一日整!
他是不醉的酒王哪!
「莊主,杜姑娘昨夜讓您喝的是百花醉……」
蘇放沒好氣地截斷他的話:「我喝的出來!」
沒讓莊主的怒火嚇壞,李管事繼續接著說:'「另外,杜姑娘還在角落擱了盆長白山的西風花……」
什麼!?
原來……昨夜他恍惚間聞到的味道果真是西風花!
他迷惑於她的風情,這才中了這小女人的計,輕易地醉上一回!
天下間能讓他醉的,也唯有她了!
李布政使的公子,是嗎?
無論是誰,敢從他手裡帶走他的人,都必須付出最大的代價!
蘇放沉穩地交代:「備馬,我要到李府去。」不怒而威的神態隱隱露出心底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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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來報,「酒莊莊主」要求會見。
李布政使正為李申的長醉心煩不已,煩躁地揮揮手:「不見!」
「慢著!」藍夫人示意門房等等,走到李布政身旁,「老爺,少爺酒醉未醒、群醫無策,現下正巧酒莊莊主來訪,我們何不向蘇莊主要些醒酒良藥?」
大考在即?李申卻大醉不醒,等了一天的李布政使失了耐心,請來名醫診治,沒想到個個束手無策,還把李申酒醉的事鬧了個人盡皆知!
李布政一聽點頭稱是,「快請蘇莊主進來!」
蘇放一進到李申房裡便微微皺眉。
是「千日醉」!只消聞一聞屋裡濃郁的酒味,他就察覺出了。可是--李管事卻說薇兒要他交給李申的是「玉冰燒」?
他相信杜薇會設法自保,沒想到居然會用了這麼嚴厲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