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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焚容

    再睜開眼時她一臉粲然,「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再怎麼簡陋省事,也該喝杯交杯酒吧!」

    李申讓她少見的柔媚震得暈頭轉向,「對對對!」他從腰間取出五彩琉璃瓶裝的玉冰燒,「這就權充我們的交杯酒可好?」

    「嗯!」杜薇低頭,長長的睫毛掩去她眼裡的銳利光芒。

    李申取來案頭的兩隻酒杯,杜薇柔荑輕啟,拿起琉璃酒瓶上的玉瓶蓋。時間,整個房裡酒氣充斥。

    李申讚歎:「果然是名酒!光聞到這味道就令人飄飄欲仙。」

    杜薇倒了兩杯酒,還來不及說話,李申就拿起其中一杯:「我肚子裡的酒蟲餓了,我先餵它一喂。」就在迅雷之間一飲而盡。玉冰燒是天子喝的酒啊!

    杜薇來不及阻止,或者根本不曾想要阻止,眼睜睜的看著他暈死過去。

    她低聲的在李申耳邊說:這是千日醉,不是玉冰燒。存心讓你醉上千日,你若福大,千日後自會自動甦醒;如果……李布政使以為你毫無生機、將你葬了,那麼,也是你的命……

    怨不得她啊!

    她數次讓他抉擇,他偏偏貪財、貪酒!這才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

    杜薇環顧新房,如果,不曾被抄家,是在爹娘的祝福之下風風光光嫁人李府,不曾見識過李申的醜態,不曾感受蘇放的情……那麼此時她該是自以為幸福的新娘子了。

    可偏偏讓她看盡這一切,教人如何能夠甘心嫁入李府!?

    不甘被逼,偏又被逼,這才起了玉石俱焚的念頭。今生今世,除了蘇放,沒有人能夠擁有她!

    緩緩的,杜薇執起剩餘的另一杯酒。唯有兩個人都不明原因的暈死過去,才能不起疑竇。

    她心裡明白,其實如果願意跟蘇放求援,事情不致弄到這麼難以收拾,至少他應該會願意拿出一筆巨額的金錢給李申做個了斷。但--

    就是骨子裡的那股桀傲害了她呀!

    從相識以來,一直是蘇放在付出,除了僅存的天賦美貌,她還拿得出什麼呢?

    家被抄了,百寶箱沉了,一文不名加上身無分文的她己經高攀,又如何還能厚顏開口要蘇放幫忙解決婚約?

    就算蘇放甘之如飴,她也開不了口啊!

    一身傲骨是爹爹的翻版,在被杖責時他老人家寧死也不肯屈服呀!

    所以她決定自己解決,以她的方法。

    蘇放……別了!一千個日子,三年的光陰,李布政使決計熬不到那時侯就會將他們兩人埋了。她唇邊勾起一抹淺笑,而她這在家克父、入門剋夫的惡煞,想必不得善終吧!

    管他的,死了便死絕了!管他後事如何發落!

    蘇放……永、別、了!

    舉起酒杯,杜薇正要一飲而盡之時,門口傳來一聲驚呼;「妹子!」

    杜薇轉頭,竟然是--梅姊姊!

    梅九娘飛奔過來,撞掉杜薇手中的杯子,緊緊摟著她,興奮地直叫:「你真的沒死!我終於還能再見你一面!」

    杜薇同樣激動地抱緊梅九娘:「姊姊!」梅姊姊啊!以為此生將無緣再見一面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迎春告訴我的。」梅九娘細細端詳杜薇:「一年不見,妹子美多了!」說完又緊緊抱住杜薇,「你急壞姊姊了!」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姊姊……」杜薇喉頭像哽住似的,說不出其它的話來。她又救了她一次!

    迎春怯生生地站在旁邊:「小姐……」

    杜薇看著這忠心的丫環,柔聲說:「迎春,……委屈你了!」

    迎春詭在她面前,一勁的搖頭:「不委屈、迎春不委屈!要不是迎春帶李公子去酒莊,也不會給小姐惹來這許多的麻煩!都是迎春的錯!」迎春使勁地自掌嘴巴。經過梅小姐一點,她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疼她的小姐怎麼可能說變就變!

    杜薇不捨地扶起迎春:「不怪你,真的!都是我自己的命。」主僕二人擁在一塊。

    梅九娘吸吸鼻子:「迎春哭哭啼啼地回來,我就知道事有蹊蹺。她與你共過患難,你怎麼可能翻臉不認人,硬把她攆走?後來又知道你居然答應嫁給李申,這才匆匆忙忙的趕到李府。」她突然想起,四處找尋:「那李申呢?怎麼不見了?」

    杜薇指指地上。

    「唉唷!」梅九娘大叫:「他是醉了還是怎地?這像話嗎?」難怪一進門就聞到濃厚的酒味!

    梅九娘氣不過,順手拿起桌上的酒壺,走到李申身邊,壺嘴直接往他嘴裡灌:「愛喝酒是嗎?我今兒個就讓你醉死!」還把剩餘的酒全灑在李申身上,一滴不剩。末了還把酒壺用力一甩,丟到牆壁--碎了。

    杜薇睜大眼晴,卻不知道該如何阻止。

    門丁緊急通報,說相國千金執意進府找人,他們不敢輕攔,只好放行。李布政使一聽大驚,立刻前來探視。他掩鼻走進房裡,見到爛醉如泥的李申,生氣的大吼:「這是怎麼回事?」堂堂的太學生竟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轉身喚來家丁:「快把大少爺扶到床上,真是成何體統!」

    梅九娘低頭四處揮揮身上的塵埃,若無其事的說:「就是說嘛!我們才一進門就看見李公子醉倒在地上。唉!這酒量差不可恥,酒品差可就沒藥救羅!」

    「你!」李布政使氣得吹鬍子瞪眼。相國這個義女像跟他有仇似的,上回相國邀宴,她也是當眾調侃不留一絲餘地!

    梅九娘做了個鬼臉不理他,轉身拉住驚訝萬分的杜薇:「妹子,我們走!」

    李布政使沉聲說道:「她是我們李家的熄婦兒,誰說要帶她走!」因為相國的關係,他對梅九娘始終百般忍讓,但她居然堂而皇之的要將杜薇帶走就未免欺人太甚!

    「咦?妹子,你何時成為李家的媳婦的?」梅九娘佯裝訝異的問:「李府一沒發帖、二沒宴客的,像是在辦喜事嗎?」

    像是沒瞧見李布政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梅九娘依舊好整以暇地在虎口撚鬚:「我這妹子雖然流落風塵,好歹也曾是京城名花,就算是妾室吧,也不該草草將人接進李府就算了事。難不成李大人官高欺民?」

    「你!」李布政使氣得火冒三丈:「杜薇乃是已故杜尚書之女,你休要胡說!」

    「唷!原來李公子沒跟您說杜薇就是杜十娘呀!這杜十娘想必李大人並不陌生,當初李大人還為了我妹子險些要與李公子斷絕父子關係呢!」梅九娘句句譏誚。

    杜薇拉拉梅九娘,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姊姊待他情深意重,但這畢竟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再連累梅九娘。

    梅九娘搖頭,悄聲說道;「別急,我自有分寸。」

    李布政使猛然想起一年前兒子流連花街,不就是為了杜十娘嗎?一雙銳眼盯若杜薇瞧,原來她就是杜十娘!無怪乎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如果她還有半分羞恥心,在杜夫人偕同一干女眷自縊以全節之時就不該茍且偷生;再不然即便逃難期間無以為度再怎麼困難也不該自甘墮落,這樣毫無節操的女子簡直敗壞門庭!

    他們騙得他好苦啊!就算杜家與他們曾經有過定親之意,在杜薇墮落煙花的時侯就已煙消雲放,一介青樓女子也敢污他李家門風!

    一旁察言觀色後的藍夫人建言:「老爺,本來妾身是想:既然大少爺執意如此,為了免去爭端,也只好頂著他的意思讓杜薇進門,可是如今杜薇居然是艷名遠播的杜十娘,依妾身看……老爺可得三思啊!」方才在大廳是她力勸杜薇進門,如今她立刻撤清,免得因為這個狐狸精而惹禍上身,遭李布政使遷怒。

    李布政使沉下聲音問:「夫人的意思是……」這時侯他已方寸大亂,藍兒一向聰明絕頂,更能體察他的意思,因此他想問問她的意見。

    藍夫人喜上眉梢,連忙傾身過去說:「是。妾身以為雖然杜家與我有秦晉之約,然而當初是在門當戶對的情況下指腹為婚的。如今且不說杜家破落垂敗,光杜十娘的污名就足以讓我們理直氣壯地解除婚約而無愧於悠悠眾口。況且大少爺為了杜十娘流連花街、不學功名,長久下來實非良策。這杜十娘……是禍端啊!」

    不理會他們的嘀咕,梅九娘沒好氣的說:「貴公子酒氣熏天,我們快受不了了。敢問李大人,我這妹子可以離開了嗎?」

    李布政使正待發作,藍夫人連忙在他耳邊輕聲的說:「老爺請息怒。梅九娘雖然刁蠻尖酸,可總還是張相國的義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可別撕破臉難看啊!」

    見李布政使沒說話,梅九娘牽起杜薇的手就往外走:「我帶我妹子回相國府了。告辭,後會無期。」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慢著。」李布政使板著臉說:「令尊與我的戲言就此一筆勾消。爾後陽關道、獨木橋各不相干!」他將指腹為婚界定為'戲言'是為了杜絕日後再有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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