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蟲我
等聽不見夏葵的腳步聲後,龍韜才道:「她不會離開你的。」他的聲音淡淡的,但話裡的語氣卻是沉重又怨懣,「即使離開,也是因為她——」
龍韜消去了話尾,看著他面前只喝了一口的鮮奶,深吸口氣緩和情緒,又道:「我們都知道為什麼你會想要離婚,因為你覺得這樣做對她最好,但你錯了,上輩子錯了,這輩子還學不乖……」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龍玄驥站在原地問道。
龍韜搖搖頭,「這得靠你們自己想起來,我不能向你們透露前世的事,這是我沒喝孟婆湯的承諾。」其實他沒喝下孟婆湯也算是一種機緣巧合,當時在投胎前,他遇到一群小鬼正在談論有鬼魂沒喝孟婆湯的事,他無意間聽到雪衣嵐的名字,一問之下得知他們還會再做一世的母子,而更令他震驚的——龍尚?就是今生的龍玄驥,也會成為他的父親。
所以他向帶他的小鬼要求不喝孟婆湯,當然小鬼沒有答應,但後來小鬼突然問他有關雪衣嵐的事,因為他正好也是帶雪衣嵐到輪迴殿的那個小鬼。在一番動之以情的遊說之下,小鬼答應替他掩護不喝下孟婆湯,但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前世的記憶,因為那極可能會改變輪迴的軌跡而發生違反世間規則的事,答應後,問清楚龍玄驥與夏葵各自的記憶期限,他就帶著前世的記憶來到今生了。
龍玄驥深思著龍韜的話,微低頭,他道:「她只要離開龍家,就可以去過另一段全新的人生,不必再重蹈以前的覆轍,這樣對她才是最好的。」是的,他就是這麼想的。她和他在一起只會有無盡的傷痛而已,既然要不起她,就該放她走,她這輩子該快快樂樂過完一生才對。
龍韜冷哼,「還是一樣,相信自己所以為的,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從沒想過她是怎麼想的,從沒想過她要的是什麼……」他站起身,不想再和龍玄驥談下去,這頭笨驢不值得他費心教化。
龍玄驥開口:「我載——」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到學校,另外——」他在經過龍玄驥身邊時看他一眼,「你也不必來接我放學了,今天是你深愛的那個妻子的忌日,不是嗎?」
☆☆☆
凌晨十二點半,夏葵下樓到松居的客廳等著仍未歸來的龍玄驥。
她其實不是刻意想等他,只是在床上時她怎麼都睡不著,心裡一直記掛著龍韜告訴她今天是羅緋露忌日這件事。上床就寢之前龍玄驥仍未回來,躺在床上時也都沒聽見車子回來的聲音,她一想到龍玄驥傷心難過的模樣,腦袋裡就像有一組重金屬藥團在進行即興演奏,弄得她心煩氣躁,最後實在受不了,乾脆走到樓下客廳等他。
想起今早的事情,她微微發起呆來,她的心思一向不複雜,很多傷痛都在她直線型思考模式之下被她簡化,所以在遇到她簡化不了的情緒時,她會在下意識中選擇用冷靜這種她其實不擅長的態度面對事情。
董薰就說過,她生氣的時候會破口大罵,傷心的時候則會變得很冷靜,而能夠讓她傷心的人,必定是她很在乎的人,不但如此,只要她在乎一個人,再大的困難她都不會輕易放棄希望。
「對!我不會傷心太久,然後絕對會想辦法挽回情勢!」她雙手握起拳,用力給自己打氣。
「但,為什麼他還不回來呀?」她坐著等、站著等、走來走去等;正趴、反趴、斜趴在沙發上等;左等、右等、上上下下等……
終於,在時鐘指著凌晨一點四十九分的時候,車聲由遠而近駛回松居,夏葵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探出頭去。
龍玄驥由車庫走出,微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高大的身形在暗夜中彷若黑雕石像,月色掩映,他在臉上透出冷光,也在他背後投下冷沉的暗影,像背負了整個夜空的蒼茫。夏葵目不轉睛的盯視著他,怕是一不注意,他就會在這樣的氛圍中化成石像。
夏葵在他踏上門階時出聲:「你回——」
龍玄驥像是沒看見她似的從她身側走過,眼神像北極的寒冬般死寂。
「喂!」夏葵拉住他,「你還好嗎?」他冰冷空洞的模樣讓她覺得心像條濕毛巾被用力擰絞。
龍玄驥看都不看她,眼睛的焦距像被遺忘在某處,這一刻,他的精神遊離出了他的肉體,任何人物時空於他只是虛渺,而他在世事中也是空幻的一隅。
「龍玄驥!」夏葵疾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雙臂,使力搖晃,「你給我清醒點!」她拍他臉頰、抓他頭髮、吼他……反正能喚醒他人意識的動作她全用上了,末了還使出撒手鑭——搔他癢。
龍玄驥不堪其擾的蹙起眉,眼睛緩緩移向她的臉,凝視了好一會兒,像是終於發現到她的存在,緩緩舒開眉間的皺褶,低聲吐出:「是你。」
生命力像流星墜入他眼眸,閃爍開一片晶亮,他雙手輕輕捧起她的臉,像在看一件珍愛的寶物,然後快得她根本不及反應——他吻住她的唇。
夏葵反射性的將拳頭往他的腰腹擊去,他比她更快的抓住她的手,「別動。」
他在她唇邊低喃著:「讓我吻你……我的陽光……」他的話似懇求又像命令,輕柔得惹人歎息。
他的吻極溫柔,像祈禱已久的聖徒,膜拜似的吸吮著她的唇瓣。一般而言,女方都會在這樣的輕憐蜜愛中迅速融化,四肢癱軟得像果凍,尤其女方剛說過愛上了男方。
「啪!」夏葵不客氣的一掌甩上他的臉,「你喝醉了!」她這一句話不含指控或憤怒意味,而是在告訴他一個事實,提醒他正在做的事是酒精作祟的關係。
龍玄驥再次蹙眉,這次的神情多了些鬱悶,「我沒有。」
夏葵瞪他,「你敢說你沒喝酒?」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剛從酒缸中爬出來。
「我有喝,但沒喝醉!」
是喔,放羊的小孩也會說「狼來了」啊!夏葵沒好氣的在心裡嘀咕著,擺了擺手,「算了,你回來了就好,很晚了,你該去睡覺了,明天還得上班。」她說著轉身走向樓梯。
「你不能走。」龍玄驥在她身後喊道。
夏葵停下腳步,他說那句話的語氣像是一個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小孩,她轉回頭,看見他微低下頭,眼睛定在地上的一點,雙拳緊握在身側,像在壓抑著不能跑過來奪回他的玩具。
夏葵走回他面前,堅定的說道:「好,我不走。」
他的眼睛從地面移向她臉上,「你不會走?」
「不會。」
他鬆了口氣,緊繃的雙肩也鬆弛了下來,緩緩綻出笑,怕碰碎她似的緩緩擁住她。
夏葵在他懷裡的唯一念頭是——他醉得可真嚴重。而且她還好笑的發現,醉了的他簡直就是個孩子,平時在人前的冷傲武裝在此時完全卸下,現在的他脆弱無助得讓人心疼,她拍拍他的背,哄道:「好啦,我會陪著你,我帶你去睡覺好不好?」她當他是小學生般在哄。
他沒有異議的讓她帶回他房中,一路上安靜而溫馴。
「所你的衣服脫下。」夏葵邊指示他邊走向衣櫃,要找睡衣給他換上。
的他東西跟他的一樣,規律而整齊,所以她馬上就翻到他的睡衣,轉過身欲拿給他時,赫然發現他就站在距她不到一步距離的地方盯視著她。
她被嚇一跳的拍拍胸口,笑道:「你是背後靈啊!這麼個嚇人法?」
她想轉開身,卻被他用手擋住,他兩手撐在衣櫃上,將她圈團在身前,「我不想和你離婚的。」
她微揚眉,這會兒他又怎麼了?醉了的他還真是千奇百怪啊!
「但是我卻必須和你離婚。」他的眼神無奈而傷痛,歎息似的說著低下頭埋進她的頸窩。
「為什麼?」
「為什麼?」他猛地抬起頭,用力重複她的話,「因為這是我欠你的!」
她就知道是這樣——這個人總會做下自以為對他人最好的決定,然後自己在那裡承擔苦楚。她氣他的也就是這一點——永遠不會對自己好,總是一個人承受一切,明明難過得要死還硬撐著戴面具演戲,今天早上她就是氣極了,也心疼極了才會罷工以示抗議。
「你不欠我什麼。」她道。
「你當然可以這麼說!」他的臉迫近她,痛苦的啞聲嘶吼:「你當然可以說不用計較,可以說前世已經是過去就讓它過去,因為你不是虧欠的那一方,因為你不必承受愧對他人的心理折磨!你知道虧欠人是什麼樣的滋味嗎?你知道嗎?」
她靜靜的聽他發洩,堅定的回視他的眼,「我不要你用離婚來當作對我的補償。」
「你以為我喜歡這麼做嗎?」他握拳敲向衣櫃,整個人幾乎全貼到她身上,「該死的你!你像毒藥般侵入我的生命,用你的笑容迷惑我,用你的霸道勒索我,我根本抵抗不了你!你卻一再的用你的碰觸、你的身體、你的唇引誘我,你知道我忍耐得多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