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常歡
就在此時,後方的林子裡,忽然幾隻鴿子沖天飛起。
「你在兒乖乖待著,別亂走動,我進寨子看看,也許還來得及阻止小浣做傻事。」說完,他便匆匆跑了。
霽蓮張口欲言,卻只能心心亂如麻地望著他消失在林中。
浣浣的事做都做了,她已無力挽回,但是小韜對她……對她的感情……天哪!她苦惱地歎息:該怎麼辦呢?家仇未報,小荷也不懂事,這一切都還處在渾沌中,但她卻先一腳踩進感情的泥沼裡,不可自拔。
***
所有值錢的金銀財寶都放在這裡!雲奇興奮地幾乎快捏不住鑰匙。
今晚之後,他就要享盡榮華富貴了,再也不必回王府看他人臉色;再也不必去追查他懷疑是否存在過的鬼「紀連」;也不必去面對這寨子裡男男女女對他的晚娘臉色!要是好運,他還能帶著美如天仙的浣浣遠走高飛。
他迫不及待地拉開小門,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
地窖裡空無一物,除了積得厚厚的塵埃,還有廢置的破落木桌,然後就是幾隻因突見光明,而嚇得吱吱亂竄的大老鼠。
這把讓他殺死侯老酒鬼的鑰匙,居然什麼都沒有?
雲奇急得滿頭大汗,他用力地支擦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呈現在眼前的還是……空無一物?他不死心,跑下地窖裡,撥開厚重的蛛絲塵埃,但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的!那死老頭不會騙他!東西明明都放在這兒,不會錯的,一定有什麼暗門。
「你想找什麼?」浣浣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由地窖上方傳來,雲奇嚇得轉過身子,本能擠出一張笑臉來哄騙她,但是一回頭,他的笑僵在當場。
一枝閃著光芒的利箭崩在弓上,浣浣把目標對準他的心房。
從卜老虎到陳小韜,從劉文到阿狗,還有其他一剽他認得卻叫不出名字的男男女女,統統堵在出口,個個都凶狠著一張臉,站在浣浣身邊怒視著他。
「小……浣……」他困難地吞了口口水,朝左邊移了一步。
從來沒有一刻,江雲奇對「後悔」兩個字感受得這麼深!
「有……話好說,別……別……這麼……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拿箭對著人,小浣!」
「你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江雲奇。」她的話毫無溫度,殺意橫生。
「知……知道什麼?」冷汗滾下了臉頰,他連笑都不知該怎麼笑了。
一塊晶瑩碧綠的石頭滾至他面前,江雲奇瞪著浣浣送他的定情物。老天!他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那糟老頭比他還奸,連死了都不放過他,還擺了他一道。
「我不是故意的,浣浣,求求你饒了我吧!」
他臉色發白地跪下來,心裡頭卻快速地盤算著脫身之計。
但是他卻動不分毫,侯浣浣的箭法他見識過,加上身後那些人,他就算插翅也難飛。
「你以為我真看上了你?」她冷笑出聲。
「……」他小心地朝外移了一步。
「浣浣,看在我們曾經……」話還沒說完,他一聲慘嚎,那枝拉滿弓的箭,速度之快地迅速穿透他的左手掌心。
江雲奇握著左手腕,痛得在地上打滾。
「那是最不可原諒的部分。」她咬牙切齒地說。
在江雲奇熱淚、冷汗交織一片,薄霧朦朧的視線中,她又緩緩自背後抽出一枝箭,正要搭上弓瞄準時,江雲奇則疼痛難當地朝後爬走。
就在此時,小韜的手放在她肩上;這是第一次他嚴厲地對她搖頭說:「夠了!小浣,你不能這麼做。」
「我可以,他殺了我爹!」浣浣快速地拉緊弓弦,再瞄準,然後怒吼。
「侯老爹沒死,浣浣!記得卜家的三大戒條嗎?只要你身為卜山的人,就必須遵守……」
小韜說了什麼,浣浣根本沒有聽進雲,她只聽得最前面的那句話--爹沒死?她不敢置信回過頭,淚水刺痛了眼睛,刺得她再次哽咽。
「小韜,你不要騙我!你也看見了,爹明明……他就躺在那兒,動……動也不動……」
他搖搖頭,冷冰冰地看了劉文和義父一眼。「這件事全是義父和侯老爹的主意,另上霽蓮下的藥。你放心!侯老爹還活著,他拉的目的是要你看清這傢伙的真面目。」
她轉向卜老虎,後者心虛地點點頭。
沉默了許久,她終於把箭丟到地上,又將那柄弓扔個老遠。
「要不是我爹還有一口氣,你根本活不出卜山。馬上給我滾!二當家的,他現在是屬於你的了。」說完,她再也沒望江雲奇一眼,大步地走了。
第八章
跟一堆子扯上關係,霽蓮從來都沒想過,但如今卻成了事實。
江雲奇一走,她再次跨進卜家院落,溫柔清新、又可人的霽蓮比嬌媚艷麗的浣浣更受歡迎,雖然在眾家漢子心中,不免歎息她已有歸屬,但只要想到從此他們真正少了情場上的勁敵--一個厲害的陳二當家,馬上每個人又變得很精神;而且,在趕走江雲奇這件事上,霽蓮的功勞也不小,為此卜山的人幾乎是立刻接納了她。
霽蓮就這樣搬進了寨子裡,面對這莫名其妙的禮遇,唉--她科笑下出來。
要是從前,她可能會大哭一場,然後投井算了,要不然也要找罪魁禍首陳小韜數落一頓才甘願。
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連這點也辦不到了。
因為,因為她也愛上了陳小韜!
但從那次之後,小韜再也沒提過有關他們之間,她也刻意不想起,只是在面對幾位大叔大娘關心的提議,希望她盡早點頭答應快快和小韜拜堂。
初時她還會燒紅著臉不知所云半天,到最後乾脆聽從浣浣的建議,來個相應不理。
等孩子上山吧!她發熱著臉想學著小韜的瀟灑樣,想若無其事地哼哈兩句就走,但每每情況都是她在人前急得滿頭大汗。
「你要大方一點嘛--霽蓮,要不然沒有的事都被你的支支吾吾給誤解成有了。寨子裡的這些傢伙沒別的本事,就是瞎攪和最會。」浣浣總是這麼說她。
在那之中,她也發現了一件事,這些印象中應該是泯滅人性的賊寇,居然會這麼尊重一個女人的意願,霽蓮無法想像,但事實卻是如此。
她自小被教養成的價值觀,正慢慢地被這些人扭轉,她質疑,她的迷惑,所謂世俗眼中的壞蛋,真有一定的模式和標準嗎?
她開始能毫無顧忌地為了某件事而大笑,或者跟著浣浣沒事山前山後又胡鬧又開玩笑,做一堆她從不以為自己能做的事;雖然容易臉紅的毛病還是沒改變,但在小韜贊同的眼光裡,她知道他很高興自己的改變。
她在丟開包袱。
直到湘兒上山的那天--
***
午後,小韜才剛進寨子裡,霽蓮面帶微笑地迎上他,前一晚小安的飛鴿傳書先到,說三人已經進入中州地界。
小韜是來帶她去接孩子的。
但才到寨子外,當她看見湘兒臉上的瘀和被扶著進來的小安,沒有小荷的影子時,霽蓮臉上血色盡失。
「小姐,賀家的人把小小姐抓走了!」湘兒一下馬就痛哭著跪倒在地上。
霽蓮站在小韜身旁,身子軟軟地朝後栽去,他強而有力的胳臂立刻托住她。
「把話聽完才准昏倒!你是小荷的娘,不准你昏倒!」
小韜嚴厲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霽蓮呆愕地回頭瞪著他。
「怎麼回事?」小韜目光如電,皺著眉頭,冷盯著渾身是傷的小安。「你忘了我交代過的,就任那些混蛋帶走小荷嗎?」
「屬……屬下該死,請……二當家責罰!」小安掙扎著也在湘兒身邊跪下來。
「不是……不是這樣。」湘兒猛搖頭,嗚嗚咽咽地想要去護著小安。
「陳大爺,你別怪小安,他也受傷了,可是來了好多好多賀家的人,我們擋不住,他只能……抓著我先走,都是奴婢礙事,陳大爺,你怪我吧!都是奴婢該死!」
「舒姑娘,對不起!」小安蒼白的臉頰瘀傷處處,手臂上兩道還冒著血的刀傷尤其駭人,他哽咽地搖頭拒絕醫治。
慢慢地,霽蓮回復了神智。
她掙開小韜的手,蹣跚地走到小安的身邊。「你別說話了,我先替你看看。小安、湘兒,你們都起來,我不怪你們。」她的聲調呆滯,卻依舊溫柔。
「不!舒姑娘,是我失職,有負二當家重托,你這麼說要折煞我了!」
「又不是你的錯,別再說了。來,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放低聲音,靜靜地處理小安的刀傷。
又在壓抑了,小韜沉鬱地望著霽蓮那深不可測的臉。
總是這樣,她的天性如此純真坦白,但為何獨獨在面對憂傷痛苦時,她總要選擇一人孤苦地承受?
***
小安的傷口一處理好,霽蓮就失蹤了。
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小韜的心情,他幾乎要為受不住這種焦急尋找的折磨而咆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