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常歡
「叫舒霽蓮吧?那死小子跟我比了半天,說什麼這個紀不是那個紀,蓮又是哪個蓮,最後他也煩了,就說是朵下雨過後的蓮花。去!繞了半天,浪費一大堆口水。」
「聽起來像個好名字。」她還在微笑。「我去找他了,你們忙你們的吧!」話一說完,浣浣很自信,很優雅地走了,前些日子的垂頭喪氣全不見蹤跡。
「這丫頭,比我那恩恩還難懂,我以為她會大哭大叫呢!」卜老虎先鬆了一口氣。
「是呀--我也以為她會氣得抽刀吹人咧!」劉文笑了笑,摟著妻子的肩,夫妻倆眼底俱是寵溺。
只有侯師爺深沉著一張臉,仍如往常般的拎著酒,醉茫茫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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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算帳嗎?」小韜連眼睛都沒張開,繼續曬他的太陽。
「現在才知道你多壞了嗎?記得,欠我一次。」她冷哼一聲。
「是!侯大姐,坐下吧!」
「舒霽蓮呢?」她左右張望。
「八成採藥去了。那女人一閒下來就要跟我吵,煩都被她煩死了,有事情讓她做做,至少我也清閒。」
「真是這樣嗎?」她曖昧地戳戳他,把提籃放在他身邊。「這些衣服讓她換上吧!明明就是大美人,幹什麼弄成個男人樣?」
他沒理會她的挖苦,只問一句:「江雲奇的事進行得怎麼樣?」
「唔--目前為止還好,反正他自己入山,沒什麼好追究的。大當家的和幾位叔叔伯伯都沒說啥,連我爹也沒說話,就是阿狗還有小四他們帶頭使壞,把十幾個鼻孔翹得比天還高,從沒擺過好臉色給他看。唉--管他的,我真的厭死他們那一套。」
那大力地揮手,從她進了卜家,儘管跟他們指天指地地說了幾千、幾萬遍的「不」,阿狗等等這些追求都卻從不曾死過心。如果不是大當家先發現霽蓮的女兒身,只怕這會兒她早開始策畫要暗殺「紀連」,以除掉情敵。
「你爹並不像外人眼中那樣不清。」他淡淡地說。
她仍不變姿勢地靠著他,身上散出的少女幽香令他仿若置身於花間。
「我知道,可是為了確保我和阿爹的未來,我必須這麼做。」
浣浣歎了口氣,那枚金牌躺在她掌心上,眼前浮起一張姣美的容顏;她倏然捏緊金牌,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也願意連同這涼透心脾的牌子一併捏碎。
「江雲奇比我想像中的還狡猾,要不是你在京裡布下的眼線,我差點要對他裝出來的高尚行為給騙倒。」
她苦澀地笑笑,把話題轉開。「你呢?還有舒霽蓮,有進展嗎?」
「一樣頑固,也一樣美麗。」他咧嘴一笑。
「她是個好女人,雖然有些鈍,不過,耐心點,別太逼她。」
「是她逼我吧?」小韜失笑。「那女人凶起來簡直是潑婦,不要她下山,不要她去寨子都是為她好,好居然毫不領情,還罵我有病!」
說完,他朝後靠去,頭枕著手肘在船板上躺下來。
「也許是她被過去困綁得太深,加上那些狗屁禮教。唉--親眼目睹家園被毀,親人被殺的滋味並不好受,看她老是憂憂悒悒的,還真是難過!」
「不說這個了,我會想辦法讓她忘掉的,她已經變成是我的事;倒是償,只管盯著江雲奇,要寨子裡的人把我和霽蓮的行蹤封好,別讓咱們跟他照上面就成了。」
「嗯--那傢伙,不曉得打什麼鬼主意!前兩天還瞞著咱們偷偷朝京裡放鴿子,幸好當班的姚大哥發現得早,硬把那兩隻畜牲給打下來。」她啃著指甲,沉思地說:「看來,我也要有所行動了。」
「不會搞得天下亂吧?」他閉上眼,祈求她的答案--不。
「那可不。」
他抿抿嘴,沒錯,要是沒有弄得卜山一團糟,她就不是侯浣浣。
陳小韜只期待留在寨子裡的人,能有更強健的心臟來應付這一切。
***
換上女裝後的麻煩更大,至少霽蓮是這麼想。
「你一定要讓我下山,要不然讓我睡在別的地方也行,我受不了這樣子暖暖昧昧的。」這一晚臨睡前她下定決心,就算陳小韜再頑固,她也要讓他點頭。
換上浣浣給她的衣服也有幾天了,她不能再像過去一樣,把自己當成男人,無動於衷地跟他睡在同一間房。
雖然他從來沒有逾矩,可是她卻無法習慣。
「什麼暖暖昧昧?」
她紅著臉猛跺腳:「陳小韜,你是聾子,還是瞎子?外面每個人都說我是……我是……」
「你是什麼?」他摸摸鼻子,掩去嘴角隱隱約約的笑。
「你明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不要太過分!」她臉色鐵青。
「喂--女人!你講不講理?我又不是神,哪裡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是誰不講理?你把我扣在這裡不放我下山,又不替我安排個地方讓我睡覺。我每回要走到遠一點的地方採藥,那些人不是攔下我,要不就衝著我賊笑個半天。我受不了!」
「是你心裡有鬼!」
「什麼有鬼?是你根本就無禮、無教,孤男寡婦的,本來就不應該同處一室!」
小韜笑容鈍失,這番指控真把他惹毛了。
「舒霽蓮,要不你就去睡外頭,要不你就閉嘴進來睡!你什麼都在意別怎麼說、怎麼做,你還有沒有自己?生命是你的,又不是別人的,日子是你在過,也不是別人過的,卜家山寨向來不收容外人,我把房間借你一半已經很委屈了,你別得寸進尺,要求這、要求那的!」
她被他這番話氣得在岸上一陣跳腳,差點沒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我得寸進尺?你委曲求全?陳小韜!你有沒有搞錯?這句話反了吧?」
他深吸了一口夜晚冰冷的空氣,霍然轉頭瞪她。
「你現在給我聽好,別把外面那一套搬到這裡來。我們懶散慣了,我們有我們自個兒的信仰,有我們所遵從的一套標準規範,你要是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對不起!我陳小韜還有這麼一點兒品味,我向來對瘦巴巴、又愛說教的女人沒興趣。現在,我很累!你到底進不進來睡?不進來我要關門了,順便告訴你,這附近的水蛇一入夜,就會爬上岸來,你自個兒小心了。」說完他作勢要拉上門。
「陳小韜!」一想到那種冷冰冰的爬蟲類,她尖叫一聲,三步並兩步地跳到船上。「你故意的!」
「對!我就是故意的。」
「好!舒霽蓮今天寧可在外面凍死、冷死,也不肢再進去!」好抖著顫音,大聲吼回去。
上天為證!他從來沒見過這麼迂腐、頑固的女人。可恨!偏偏他又認定了她是他的唯一,小韜瞪著她緊搓著單薄衣衫,迎著寒風猛打顫的可憐姿態,不禁氣得一陣磨牙。
「你到底想證明什麼?這麼做會讓你好過一點嗎?那些夜裡你和我同一間房,也沒見你耍過什麼脾氣!」他真想把理智搖進她腦袋裡,這女人簡直跟蕭松吟是同一國的,一樣的無聊和愚蠢!為卜山根本不放在眼裡的狗屎「清譽」囉嗦上半天。
「我告訴你,我不介意的原因是因為……我把我自己當成你的大夫。大夫以救人的性命為職責,我自然沒什麼好忌諱的。」
「很好,那就繼續保持下去,我厭煩死了你每天晚上老拿這點來做文章。舒霽蓮!也許你會怪我殘忍,罵我不近人情,但是我還是得明白告訴你,你們那些壓垮人性的屁話少拿來跟我跳腳,為什麼不丟掉那些包袱,是不能?還是不想?我猜後都居多吧?既然如此,你儘管就在這兒凍死、冷死吧!反正這兒也沒有人會立座貞節牌坊來表揚你舒霽蓮的高貴情操,他們只會笑你傻,笑你無知得不會為自己想。」
他的語言不再隱含揶揄,那嚴厲的語氣冷漠如刀,徹底打垮了霽蓮,她蹣跚地退了幾步,心想:他真的很殘忍!
陳小韜怎麼可以對她說這樣的話?他怎麼可以逼她去質疑她自己的做法、想法,還有她自小所受的教育?
「你--」霽蓮尖叫一聲,她死命地深呼吸,淚水急速地湧聚在眼眶裡,好久一陣子,她只能這麼瞪著眼前的男人。「我現在就下山,我寧可被張揚抓去,也不要在這裡倍受侮辱!」
她開始捏著袖子抹眼淚,陳小韜最好那隻腳爛死、腫死,敢說那種話罵得她尊嚴都沒有,她詛咒自己的好心,這種人讓他死了乾淨,她再也不要管他了。
可惜她不夠堅強,話才說完,就開始抹袖子淒淒哀哀哭出聲。
侮辱?他在開導她耶--打從盤古開天闢地以來,他陳小韜很難得浪費這麼多口水去講一堆話開導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不是!一個被寧可被那些壓搾人性的卑劣思想所教壞的女人;而她竟「美」其言為侮辱,一副委屈得要死,哭得好像要把所有的死人都給吵醒才甘願,這模樣倒像是他真的「曖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