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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文 / 常歡

    她兩眼空洞地注視他半晌,才僵硬地回頭。「隨你說了。反正,除了我的出身,還有初見你的那些玩笑,我從來沒瞞過你什麼。」

    「那些就夠了!」松吟怒吼著,背過身去不再理她。

    ★★★

    一送新人入洞房,浣浣立刻掩上房門,輕手輕腳地從新房角落拿出個小包袱。

    曉恩拉下紅蓋頭,眼神有些落寞,一會兒才對著松吟微微屈膝施禮;但臉上卻是一片冷冰。

    「請穿上吧!麻煩相公先到前院等著,待我換好衣服,馬上就帶你出去。」燭火映著她蒼白的小臉,縱使腮上抹著殷紅的胭脂,仍透不出一絲喜氣,她呆板的多禮反讓松吟心痛莫名。

    那一聲相公本該令他感到幸福的,但為何如今卻成了哀愁?

    「快穿啊!看什麼看?」浣浣沒好氣地把包袱朝他扔過去,松吟手一抄無聲地接下。

    「曉恩……」

    「嗯。」曉恩垂著頭,沒說什麼,閃進屏紗後去。

    「你還窮磨蹭個什麼勁兒?姓蕭的!」浣浣惡狠狠地在一旁催促。

    松吟惱她像只老母雞似的惹人煩,狠狠瞪她一眼。這一瞪飽含強勁的怒氣,浣浣被他眸光中的嚴厲嚇得閉上嘴。

    好傢伙!她一直以為這男人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膿包,沒想到他散發出來的威儀竟不輸給二當家的,她果真低估了這男人,難怪恩恩會愛上他!這會兒浣浣心裡有些懂了。

    「不要無禮,浣浣。」屏風裡傳來曉恩幽幽的歎息,令浣浣不由得火又上了心頭,但是她不敢再蔑視蕭松吟,口氣轉變得有些勉強。

    「我們的時間不多,如果你認為卜山在今晚會鬆懈戒備,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月黑風高,浣浣在前頭領著松吟,微弱的月光在雲間忽隱忽現。她搓著臂膀,懊惱自己怎不多披件衣服出來,只能迎著呼嘯的狂風凍得直打哆嗦。

    松吟似乎沒感覺到有任何的不適,腦海裡全是曉恩哭泣的模樣,每當月亮從樹梢間鑽出來,他忍不住回頭張望,想著曉恩過來了嗎?聽到前面丫環的喃喃抱怨,他才驚覺已經走了一半的路,到達了山腰;然而身後仍不見曉恩。

    他解開披風,趕上前幾步,罩上浣浣的身子。

    「給你披著吧!山風冷得緊!」

    她真傻眼了,莫非自己真瞎了眼,這男人並非她想像中的這麼脆弱。

    呸!她侯浣浣當真如此不濟?竟要受這負心漢的小惠?抖開披風,她顧不得一陣寒意直竄心肺,逞強地把衣服扔還他。

    「我不買你的帳,姓蕭的!」

    她的反應似乎在松吟意料中,所以他也不生氣。「恩恩呢?她是不是會趕過來?」

    瞧他說的,還真捨不得呢!她酸溜溜地想;可惜現在還在卜家的地盤上,要不然定要狠狠地咒他一咒。

    「你不用虛情假意、惺惺作態了,哼!」她冷哼,轉身繼續往山下走。

    松吟忽地打住不肯走了,他停下腳步,注視著浣浣的背影。

    「恩恩呢?為什麼她不來見我?」

    浣浣銳利的雙眼盯了他半晌。

    面對這女孩目光中無情的審判,松吟不退反進。「我再問一次,恩恩呢?到頭來她還是又耍了我一次?是嗎?」他目露凶光,逼得浣浣節節後退。

    「她沒有騙你,是我不讓她來。」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松吟轉過頭,浣浣見來人是小韜,連忙問到他背後。

    兩個大男人迎上彼此的目光,一冷、一溫,一武、一儒,松吟全身骨骼捏緊,只要想到自己又被人玩弄於股掌間,就心痛得受不了。

    小韜也把拳頭握得死緊,卻沒有動招的意思,曉恩哀求的臉彷彿在眼前飄,他得忍住。

    感情的事真煩死了!還好他千沾、萬沾,什麼險都嘗過,就獨獨不沾這樣!

    「她什麼都告訴我了,包括今晚送你出寨的計劃。」小韜輕聲說完,丟了一樣東西過去,落在松吟掌心上的是一束女人的長髮。

    「恩恩說,髮妻、髮妻,今天她剪了這束頭髮,就表示從此跟你恩斷義絕,沒有夫妻之恩,也不再有朋友之義,你不必把今晚的婚禮放在心上。」

    小韜的話重重地在他的心頭上捶打。他還冀望著會有什麼解釋嗎?虧他還拚命地說服自己再信她一回,到頭來還是被耍了一著。

    我不會再相信她了,絕不!松吟鐵了心地暗想,一揮手,將那束頭髮拋擲個老遠。

    浣浣見狀氣得要衝上前動手,卻硬生生地被小韜攔住了。

    「就算沒有這束長髮,我也不會把今晚的兒戲放在心上!陳小韜,徐莊命案尚未了結,此事和卜山脫不了干係,你們還是及早交出兇手,省得地方官府差人圍剿。」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松吟變得如此冷酷。

    「姓蕭的,你不要太過分!今天要不是看在小姐的分上,你以為你走得出卜山嗎?」浣浣仍憤恨不平地在小韜背後大吼。

    「我不買山賊的人情!」他冷冷地盯了小韜一眼。「如果不是我想留著一條命下山去告發你們,這個婚禮我死也不會行。」

    曉恩立在樹下,把他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待蕭松吟揮袖離開,她再也撐不住,兩腳一軟,直直跪倒在地上。

    從一進廳裡到她坐下,卜老虎瞪著女兒的一舉一動,腦子想的全是怎麼把那個姓蕭的渾球烤來吃。

    活活潑潑的一個姑娘家就這麼沒了,如今的曉恩依然美麗,卻少了那分活力;就連往日跟他吵架的那股驕氣也沒了!

    「丫頭,把東西收拾收抬,外頭那些官爺把卜山盯死啦,咱們爺倆暫時先避避風頭。」他捋捋鬍子,有些無精打采。

    「大當家的,難道我們真怕了那些官不成?要解散,我老頭子第一個不同意!」劉文青著一張臉,暴跳地罵出來:「怕什麼?是非曲直有老天在看,沒殺人就是沒殺人,他們擺明著就是栽髒!大不了咱們把東西交出去,要兇手,屁都沒有!」

    「對!對!」

    一小群人揮舞著拳頭大聲附和,令曉恩心頭一陣難受。

    是松吟,他真的跟景源縣令遞了狀子!但,這一切怎麼能怪他呢?罪魁禍首是她啊!

    丫環的手暖暖地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感激地看看浣浣,在身後的小韜也拍拍她的肩膀。

    他們都不怪她,曉恩強顏歡笑,心裡卻被憂傷盤踞。

    侯師爺醉醺醺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廳中央,招手搖搖。

    卜老虎示意大夥兒安靜,才問:「侯老頭,你是不是有什麼主意?」

    「咳……依我之見嘛,煩惱皆因強出頭!老子不是說了嗎?『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是以兵強則有不勝,不強則兵……』」他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大串,坐在廳下的易音首先蒙著耳朵大喊,把他的話給截了。

    「糟老頭,有什麼屁就快放,咱們寨上不識『老子』這傢伙,也不作興之之也也這一套,聽得我全身都出疹子了!」易音聽膩他那一套,早厭惡了。

    侯師爺白了他一眼,難得有個好機會闡揚老莊思想,這人真沒見地!咕噥了一聲,才開口:「不知道官字怎麼寫,也該知道做官兒的是什麼樣的東西吧!這是個什麼樣的時局?你以為每個地方都有青天大老爺?要真有,咱們會淪落為草寇嗎?少做清秋大夢啦!官兒——我呸!」侯老爹輕蔑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告訴你,這官字怎麼寫,一塊屋頂兩張嘴兒;這兩張嘴兒,可都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作為,做的都是所謂的上騙君下欺民。呸!你跟他們說說去呀!說卜山全都是敢做敢當的漢子,沒殺人、沒放火的,有人信才真見鬼了。」

    「我們什麼都沒做,憑什麼?」一名漢子不滿地哼聲,侯師爺眼神銳利地橫了他一眼。

    「大丈夫能屈能伸,避避風頭有什麼不得了的,總比伸長脖子讓人砍來得強!反正事情不是咱們做的,對得起良心就好,吃飽撐著才跟他們硬碰硬!」這回侯師爺可不是說些顛三倒四的醉話了。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一時之間,把眾人駁得無話可說。

    「二當家的,你怎麼說?」劉文不死心,轉向小韜,想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人殺下山去。

    小韜聳聳肩膀,侯老爹所說的正是他心裡想的。「侯老頭說得有道理,我沒意見。」

    「官哪……我……」侯師爺打個酒嗝兒,大力地拍拍胸口。「想當年我也幹過官兒,結果呢?什麼屁都沒有!好官死啦,死得乾乾淨淨,你們淨跟那些壞胚子幹上了有什麼好處?」

    卜老虎搓搓鼻頭,復而抱胸,用深思的目光掃過在座眾人。

    「大夥兒該沒忘記,當年咱們是怎麼淪落至此?現下那姓徐的混蛋給咱們這一搞,也沒多少時日好耀武揚威了,其他那些個壞蛋,聽說也沒什麼好下場。我們委屈了十多年,這冤總算伸了大半,咱們限前是該好好合計合計未來。不願意跟著我的,就回頭安安分分的當小老百姓;願意跟著我繼續做下去的,半年後咱們還是在這兒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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