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常歡
「阿爹。」
曉恩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兒,想要走上前去質問蕭松吟,卻被侯師爺拉回來。
「恩恩,進屋去!」侯師爺用嚴厲的聲音吼恩恩。
「小姐,聽話。」浣浣沒有回頭,聲音卻已到自製邊緣。
「可以加入嗎?」小韜輕聲問道,不知何時,他的人已閒適地坐在短矮的石板牆上,自後頭望著他們。
卜老虎沒回答他,轉過長滿大鬍子的臉面向松吟。「到底有什麼問題?書生,我沒耐心跟你嘰嘰咕咕。你喜歡恩恩,那妮子也中意你,還有什麼讓你不能答應的?」
「不是曉恩的問題,是我有疑問沒法解開,而這些答案全要看卜老爹您怎麼給我。」
媽的!卜老虎暗罵一聲。他最顧忌的事終於發生了;這書生果然不簡單,看他這個性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掉的,真該死!這筆帳可有得算嘍!
卜老虎不再說話,松吟知道了答案,長久以來被欺瞞的痛楚鋒利如刀,割碎了他的心,他承受不住地跪倒。
曉恩怎麼可以這樣待他?怎麼可以?
「徐府的案子是你們做的?」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漠然平板地問。
「對。」
為什麼?松吟接收了這個字眼給他的意義,不斷回想這些日子來,他的赤誠,他的真心,他的感情……那些赤裸裸的感情,都給了曉恩,連斐貞都沒有拿過。
「楊倩也是你們殺的?」
「不對。」
松吟瞪著卜老虎。可恨!到現在還要騙他,不!他受夠了,他已經受夠了!
「你不信也得信,我們沒殺人。」浣浣加上一句。「就算殺了人,也是卜山的大伯、大叔做的,跟曉恩沒有關係。」
「不要提她!我再也不要聽到這個名字!」松吟怒吼。
騙局,一切都是騙局!這些可恨的山賊!他的心全被撕碎了。
「書生,你搞清楚!曉恩是曉恩,我們是我們。」劉文兩眉一挑,火氣熾盛地跳出來,惡聲惡氣地吼:「我警告你,恩恩能嫁給你,是你的福氣,不要不知好歹!」
「老劉,你別插話。」卜老虎制止他的惡言相向。
「當家的,你別孬了!這些年來老子已受夠了這些當官的窩囊氣。徐至圭那混蛋害死咱們鎮裡多少人,這次饒他一條狗命已是天大的恩惠了,這會兒憑什麼讓個外人來質問咱們?」
卜老虎原本就很氣了,給他一頓搶白,竟忘了松吟,反而粗著脖子跟劉文大聲呼喝起來。
粗話像刀劍般地相互丟來擲去,劉文怪卜老虎忘了過去的教訓,卜老虎則叱他不懂禮數,浣浣抱胸瞪著眼前這兩個不知輕重的老頭猛噴氣,一旁的小韜卻摸摸鼻頭,百般無聊地踢著石塊。
那段罵架的內容粗話雖多,但松吟卻隱隱聽出一些倪端,他倆罵得越凶,松吟就越聽越心驚,最後他在那段髒話多於說明的文字裡,搞清楚了卜家山的由來。
「……」松吟內心在交戰,對於曉恩出身賊窟的真相雖然能諒解,但其它一切的一切,他卻忘不了。
那些騙死人不償命的謊話呢?從沒有一刻,他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更何況還死了一條人命?如果楊倩沒有死,什麼事都可以原諒,但現在……松吟的個性雖平和,但倔起來也挺嚇人,明知目前深入虎穴,但仍執意要討回這筆血債。
「我要下山。」他僵硬地說。
「不行!」卜老虎聞言大怒,拋下劉文,對他大叫起來:「你不准走,你要是敢走,老子會宰了你!我說今晚成親就今晚成親,你要是敢不答應,老子就讓你裹著草蓆滾下山去!」說罷,他憤怒地揪著劉文的衣領走掉了。
★★★
小韜不懷好意地對松吟摸鼻子,然後笑了笑。除了他剛來時說了一句話,松吟不曾聽到他吭過一聲。他目送著小韜跨過矮牆,瞧他負著手慢吞吞地朝山後走去。那表現完全像是個看戲的,戲演完了,人也就散場了。
只有浣浣還在怒視他。「為什麼不想娶恩恩?」她冷冷地問。
松吟怒極反笑,他為官時的那股傲氣湧現,他才不怕卜老虎給的威脅。「想知道為什麼?我蕭家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哪能要這種賊妻?」他氣糊塗了,信口說了一堆傷人的話。
她看錯了,這書生不是個怕事的迂人。浣浣捏緊藏在袖裡的拳頭,要不是為了曉恩,她發誓會痛打他一頓。
「要殺、要剮隨你們,我不會屈服的。現在我就下山,報官提人!」
「不,我求你不要。」曉恩衝出來,距他有一步之遙,淚水潸潸地滑下臉頰。「阿爹是認真的,他真的會殺了你。蕭大哥,曉恩求求你,你要三思呀!」
「你求我,卜曉恩,你會求我?是我該求你吧?求你不要再要我了,我玩不起這個遊戲,你就別讓我再鬧笑話了,一個只會漫天扯慌的女賊,憑你,哼!」他怒極攻心一片紅霧淹上眼。「我告訴你,你絕對配不上我!卜曉恩,是我識人不真,今後你再也別讓我看見你,我蕭松吟要的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你這種出身就免了。」他氣極了,口沒遮攔地:「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紀連的一封信,我還傻傻地在杭州望你、找你、盼你、想你!結果呢?我恨你!卜曉恩,我好恨、好恨你!」
曉恩無話可說,她的心完完全全被撕碎了,再也無話可說。
紀連?走了有一段距離的小韜在聽到這名字後倏然停下腳步,卻沒回頭去拉開暴跳如雷的松吟。他暗暗把那個名字記下,臉色陰沉地想起那一張被嚇壞的溫文臉龐。
「徐府的那樁命案搞不好這個姓紀的一清二楚。」他咕噥一聲,卻沒興趣再聽身後那對情侶的爭吵,頓了下,小韜笑笑地開始移動步伐。
這個姓蕭的書生只是太介意自己的尊嚴罷了。唉!小韜搖搖頭,曉恩這丫頭,這回踢到鐵板了,哪個不愛?偏要有愛上一個注重「清譽」的男人呢?他看得出來那哭哭鬧鬧的兩個人其實是彼此相愛的,碰上這些巧合,這可真是一大考驗喔!不過,考驗歸考驗,他從此再也不用為這丫頭擔心受怕了。娶妻?他可不敢領教女人那一套。
聽完這該死的理由,浣浣又著腰,潑辣地推了松吟一把。「呸!姓蕭的,你以為你是誰?清白?什麼叫清白?當官就白,做賊的就黑了是嗎?我告訴你,這叫替天行道!我們小姐哪裡配不上你?楊倩說不是咱們殺的,就不是咱們殺的,你犯不著要吃人似的吼她。」
「浣浣,別說了。」曉恩淒苦地喊。「這些我一開始就知道了,我是真配不上人家,你又是何苦呢?反正說的越多,徒然自取其辱罷了,算了!」
「不行!這傢伙太頑固了,我非點醒他不可。」她憤怒得連五官都變了形。
「算了,我求你好不好?」曉恩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小姐……」浣浣瞪著她撲簌簌直流眼淚,鼻頭也酸了。「你真的愛慘這渾蛋?」
松吟轉過頭,愕然地望著曉恩。
她愛他?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是個陰謀,想再次唬騙他的伎倆!對!這不可能!她只是在耍他,不要再上當了,蕭松吟,不要再當傻瓜!松吟痛徹心肺地告訴自己。
「去準備婚禮吧!」曉恩拭去眼淚,轉頭望著松吟。「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裝下去,我爹是認真的,今晚婚禮的脫身計策,就當是我還你的救命之恩!」
這一刻她忽然長大許多,不再是那個樣樣事都任性而為的卜曉恩。下山一趟,她成長了,知道自己正在為過去的錯誤承受苦果。
松吟沒說話,他憤怒得看不到曉恩的清淚盈眸。
「浣浣,去吧!要是誤了時辰,爹會起疑的。方纔的話你別說出去,就算我這做主子的求你!」曉恩說完就跪了下來。
浣浣忙著去攙扶曉恩,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下,她的心好痛啊!這是她的小姐,她人山那年後便親如姐妹的小恩恩!今日竟為了個男人向自己下跪!
「小姐,你不要這樣,浣浣才要求你……」浣浣氣憤地邊哭邊在原地猛跺腳,雙眼瞪著始終不發一語的蕭松吟。她握緊拳頭朝黑壓壓的天空突地尖叫一聲,怒火沖天地大罵出來:「不管了,我不要管了!我侯浣浣從今天起也不立志要嫁書生了,真他媽的受夠讀書人的狗屁。做事把死人拿來充場面,嘴巴尖薄得有如利箭,我真他媽的晦氣!」
浣浣再次怒目瞪了松吟一眼,然後怒氣沖沖地走了。
松吟眼光銳利地盯住曉恩,不再有往日看她的柔情,只有嚴厲的批判!
「這又是做戲嗎?要不是死了個楊倩讓我冷了心,你差點兒又要騙過我了。」
一陣暈眩衝上腦門,曉恩頓覺眼前一花,幾乎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