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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常歡

    「小哥的確為人不錯,可是我們從來沒想過要做夫妻。」曉恩兩手一攤。「還不都是阿爹,沒事湊什麼興?搞得咱們兄妹倆見面都覺得尷尬!」

    浣浣噘起嘴,想到陳小韜的模樣,他是卜山第二把交椅人物,也是卜老虎自十年前就一直帶在身邊的義子。山寨裡很少見到他的身影,多半時候,他都一個人靜靜住在山寨後邊湖上的小船航,除了有要事相商,一年到頭少有人能見到他的蹤跡。除了她和曉恩,還有卜老虎之外,這寨子沒幾個人能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因為在眾兄弟面前,小韜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倒是在她主僕倆面前,他還算和氣,從沒擺過什麼撲克臉。

    寨裡許多未出閣的姑娘其實心裡挺中意他的;不過,可沒人敢上前去表明心跡。浣浣雖喜歡小韜,可是心裡頭卻很清楚,小韜這樣的男人並不是她要的,她愛文人雅士的那份氣質,而小韜從頭到腳,卻找不出一種叫溫柔的東西,所以她和小韜之間,一直維持很好的默契,並未迸出愛情火花。卜家的漢子並不清楚這種關係,在他們心裡,只要小韜對浣浣沒興趣,就夠他們謝天謝地的啦!

    她一邊想,一邊不忘瞪曉恩,歎自己實在倒楣。

    曉恩看看丫環那雙一見男人就水汪汪的桃花眼,此際正發出怨氣,她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不走是吧?那就等著被我爹切成八段下酒吧!我走了!」

    「喂!小姐,你有良心一點兒好不好?就這麼一走了之,天理何在?」浣浣簡直氣炸了,她的怒氣無處發洩,只好恨恨地把凳子踢出窗外。所幸窗戶是大開的,那張凳子飛到廊上,把排列整齊的竹欄杆撞歪一片。

    見丫環真個兒跳腳了,曉恩微笑著貼近她,改用懷柔策略。

    「別這樣嘛,浣浣。我聽易叔叔說,皇帝老子最近在城裡辦了間新學堂,裡頭的公子哥兒們生得又俊又俏!你隨便揀上一個,都賽過這山裡的大哥、小哥們千萬倍!」

    浣浣原本皺緊的眉頭放寬了,她狐疑地看了主子一眼,不太相信地問:「真的?」

    「騙人的是王八!這是易叔叔說的,他在卜家這麼些年,從沒對我扯過謊。」看曉恩賭咒似地,」丫環有些心動了。曉恩藏住得意的笑容,忙補了一句:「浣浣,你也知道易叔的。」

    「這還用得著你說。」浣浣瞪了曉恩一眼,酸溜溜地說道:「可是小姐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易叔的相貌,這山裡的男人,比起他那張風乾了的釋迦粗皮臉,哪個不算俊?」

    「你到底走不走?」曉恩不耐煩了,跺跺腳,很大力地打開門。「我不管你了啦!」

    「等等!」浣浣拉住她的袖子,咬著唇。從五年前進了卜山,她就沒踏出山寨一步,說實在的,她也門得慌,雖然這裡衣食無缺,但老是那幾張愛慕的臉,她也看膩了,想了好半晌,她才出聲。「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

    「你說學堂的男人生得都不差?」浣浣認真地問。

    曉恩噗哧地笑了出來。「當然嘍!所以我才要去見識見識。聽說他們不只生得英俊,對女人也挺溫柔的,還會念些詩詞給老婆聽咧!念啊念的,就念到人心坎兒上去了。」說完,她兩眼瞅著浣浣,手指戳戳她的胸口,曖昧地比劃了下。

    浣浣有些歡喜,嘴上卻不好說什麼,看主子扭頭就要走,這才不情願地拉回她,說道:「去把這身衣服換掉!」

    「什麼意思?」曉恩納悶。

    浣浣歎氣:「我的小姐呀!你穿這一身,還沒出莊子就會被人給逮回來了,在這兒待著,我去張羅、張羅!」

    ★★★

    「你說什麼?」卜老虎突地一吼,被他抓住衣襟的小嘍囉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上下兩排牙齒如擊鼓似地抖起來,連說了一半的話也忘了。

    「再說一遍,恩恩跑哪兒去了?」卜老虎甩開那個早已面無人色的傢伙,看著他仰躺在地板上,抓著發疼的喉嚨不斷地喘氣。

    「小……小的不……知道,傍……傍晚侯師爺差……小……小的送飯去的時候,恩恩……和浣丫頭就……不見蹤影。」

    「你——」卜老虎對著空氣憤怒地把拳頭揮得虎虎生風。身為卜家寨主,他絕對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緒處理事情;可是曉恩這次真的把他逼瘋了!都怪這山裡頭上上下下的人,把那丫頭寵上了天;當然,還包括他自己。

    「下去吧!」他無奈地揮手,滿腹怨氣無處發洩,轉頭瞪著侯師爺。「酸老頭,怎麼你一點兒都不緊張?浣丫頭不見了,你不擔心嗎?」

    侯師爺將花生米朝空中一拋,還沒落下時,就被他舌頭給接了去。磨嚼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說:「大當家的,你煩也沒有用,恩恩肯定是拉著浣浣跑下山去見見世面了。我早知道山上關她倆不住的,尤其是浣浣,成天就發騷,老夢想要嫁個風流公子,叫她吃吃苦頭也好,你要真不放心,就差二當家去找她們吧!」

    「可是……」卜老虎想起明晚的計劃,正是需要小韜的意見,偏偏女兒選在這時壞事,他怒氣又起,心浮氣躁地叨罵:「有女兒還真他媽的煩咧!老子不管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是哪個王八蛋說養女兒貼心的?看看曉恩的樣子,要是讓我逮回來,不剝她一層皮,老子的姓就倒過來寫!」

    侯師爺一杯接一杯地啜著酒,醉眼茫茫地看著老寨主都快把頭髮拔光了,才含糊不清地開口:「大當家的,您的姓倒過來寫還是一樣,沒差啦!」

    「你——你給我閉上那張鳥嘴!來人啊——」卜老虎吼完侯師爺,見後者無動於衷地又回到酒堆裡,只好無奈地轉頭粗聲喚住門外駐守的一名漢子。「去把二當家的找來,說我有事找他。」

    ★★★

    曉恩相信,浣浣如果再把眼睛睜大一點兒,那中央的眼珠子可能會掉下來,她張開手,放在丫環眼前晃了晃。

    浣浣終於回過神來,她僵硬地將頭轉向曉恩,連眨都沒眨眼。

    「你——在——干——什——麼?」浣浣連鼻孔都用上了,一個字配一聲氣地哼出。

    還能講話代表她尚有一絲理智,可以阻斷她想揍死主子的件念。

    那時她們偷偷進了驢車上的空米缸,跟著易大叔一路下山去採買,屈身在又硬、又小、又問的米缸裡,下山的路況顛簸,震得浣浣一路上咒罵著曉恩的任性。原以為流汗之後會有豐美的收穫,結果見到的竟是一大家子的小蘿蔔頭!怎能令她不氣惱呢?

    她要的是男人,男人!英俊文雅的公子哥兒,不是這些搖頭晃腦的小鬼頭。

    曉恩仍笑嘻嘻地,對丫環惱火的樣子完全無動於衷,反而調侃她:「接你的眼珠子呀!快掉下來了!」

    「卜——曉——恩,你……你你你……」浣浣提一口氣,狠狠揪著曉恩的衣領,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學堂的屋頂。

    直到僻靜的小巷裡,浣浣忍耐多時的火氣終於爆發了。

    「你你你……我冒著會把手抄斷的危險跟你下山,就因為你說……」她又吸了一口氣:「學堂裡有好看的男人,結果……結果……」浣浣氣得舌頭猛打結,連話也說不全。

    「我不知道嘛!」曉恩眼珠子朝上溜啊溜地轉著,無辜地攤攤手。「侯老頭可沒教過我,六、七歲的娃娃們也可以進學堂唸書認字的,很新鮮喔!」她甜甜地笑著說:「這才叫做『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下山還真不知道呢!」

    浣浣對主子的咬文嚼字根本沒興趣,她只想把曉恩吊起來狠狠痛打一頓。

    「我要回去!」浣浣癟著嘴,走了二十幾里的路,巴望著會有什麼貌似潘安的風流公子,為此她還特別塗抹了一臉胭脂;結果……那些汗水都白流了,連人都沒見著。私自下山的結果,是回頭還得被罰:寫上三千遍的《道德經》。

    真晦氣!她真是瞎了眼才跟了這個主人,真夠晦氣!

    「我不要跟你走了!」浣浣大聲叫罵,顧不得主僕情份。

    「要走就走!你以為我稀罕嗎?」曉恩倏地臉色一變,跟著也橫眉豎眼,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想,兩位姑娘還是跟我走好了。」一個帶著笑意的低沉嗓音打斷兩個女人的緊張對立。她們倆不約而同地朝那聲音望去;浣浣反怒為笑,曉恩則是大驚失色。

    該死!下山還不到一天,這麼快就玩完了,真不甘心!

    「二當家的,你總算來了。」見到小韜,浣浣鬆了口氣,他比她預料的還要快到來,這下她有救了。

    小韜摸摸鼻子,倚著榕樹幹難得地露出牙齒。那冷峻的笑容中還帶了點兒無可奈何,對她們倆,他是沒法可想的了。再讓她們互相吼個幾句,八成可以把全城的人都弓!來看戲了。唉!卜山怎麼會出這對活寶呢?偏偏一個是他妹子,一個是他的好朋友,女人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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