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喬安娜·林賽
他抓緊她的手臂,仍然是不疾不徐的口氣。「我是為你打算——」
「騙子!我照你的計劃做,可是如果你再說是為我打算,我會尖叫。」
吉伯特沒有和她爭辯。他想做的是,把她拉進懷裡,熱情地吻她。她發脾氣給他的刺激,更甚於她的美麗。只不過他不敢冒這個險,萬一他停不下來呢?如果她不是處女,利諾一定會退婚,那麼一大筆財產就沒了。
因此他只說,「那就走吧,我們今天出發去柯白恩堡,明天就為你舉行婚禮。」等她達成這一次任務,馬上可以上他的床。
★★★
太陽下山之前,他們趕到柯白恩堡。從高高的城牆下走過,紅光籠罩了整座城池,使若薇娜想到地獄永不熄滅之火。
吉伯特一路上聰明地保持沉默,因為她已經忍無可忍,到達口沒遮攔的程度。
法律上來說,他是她的繼兄兼監護人,他也沒有真正虐待她。可是要不是他以母親當人質,若薇娜會想盡方法反抗他,拒絕這次婚姻,掙脫他的控制——她甚至覺得她可以做到親手取他的性命,經過這件事之後,她已經對他恨之人骨。
為了她母親的安全,她只好忍受。她要是逃走,遭殃的一定是安妮,而安妮在過去這幾年,已經受夠了安博芮的氣。
她到今天才明白,為什麼一離開特爾斯堡,她們母女就被分開安置。
若她們母女可以一起逃走,她們可以向其它領主求救——那些像貝爾一樣,不服史帝芬領導的人。或許若薇娜必須嫁給其中之一,以便名正言順脫離安博芮,但那至少是她自己的選擇。
現在想通這些都沒有用了。她身不由己,就要嫁給一個不男不女的老怪物了。假如當初……天可憐見,她總忍不住要回想以前。
當初要不是她父親太寵她,捨不得她早早出嫁,她可能和其它淑女一樣,在十四歲就結婚了。她的未婚夫是個溫和正直的人,他會耐心等待她長大,直到她可以生產才和她入洞房。但她父親不願意把如此美麗的女兒,嫁到那樣平凡的人家去,也不肯她那麼早離家。
又如果貝爾爵爺警戎心足夠,不要親自出城迎戰安博芮,他或許還活著。就其特爾斯堡失守,他們仍能投奔亨利,或其它城堡。
假若亨利不垮,假若國有國法……假若吉伯特暴斃。現在連他暴斃也來不及了。她身在利諾的城堡裡,難免受他控制,不管有沒有吉伯特在一旁搧風點火,他也會堅持婚禮照常舉行。
他們步上朝向大廳的樓梯,若薇娜的一顆心猛往下沉。吉伯特沒有誇大其詞,利諾的確富有,他聘請有大批武士,晚宴的桌上是金盤銀匙和佳餚美酒,牆上則是裝飾的金銀武器,鑲著珍貴的寶石。
僕人們忙進忙出,神情慌張。在他們身上,利諾卻沒有多花一分錢,他們穿得破爛,身上又骯髒,每個人都神色不定。
利諾高高在上,像個皇帝似地坐在那裡。若薇娜從外面走進來,已經看到三名僕人無緣
無故被打,一名被打倒在地,又被踢了兩腳,以確定他不要繼續裝死。
她看不過去,停下腳步,使吉伯特不得不來拉她。這時踢人的武士抬起頭來,發現她在看他,竟然對她露齒而笑。沒有一絲後悔,也沒有一點慚愧,對他的作為還頗為得意。
大家都知道,沒有淑女在場,一些男人的行為可能近乎野蠻。但有淑女在時——像現在有的武士身邊有妻子——氣氛不至於弄得人獸不分。
那些女人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這種事已司空見慣。有人說要看領主的個性,只要看他手下人的表現就知道了,因為善與惡,那些人大多就像他們的主人。
柯白恩堡的主人品行如何,由這件事可見一斑。
她一直不肯直視主人的餐桌,拖著面對惡運的時間。不過吉伯特站住腳,她即刻知道躲不過了。
雖然多少有點心理準備,第一眼看見高武·利諾,還是嚇得她差點當場尖叫。她不由自主後退半步,被吉伯特拉住。
簡直無法想像,那人不止是老,他看起來已經死了,變成乾屍。他的皮膚沒有一點血色,慘白得像雪。他皺紋之多,幾乎沒有一吋光滑的肌膚。頭上是白得發黃的頭髮,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彎腰駝背使他和若薇娜高矮相當,而她不過才五呎多幾吋。他穿著顏色鮮亮的袍子,領口和袖口都鑲著毛邊,看起來十分可笑。
眼白部分是暗黃色的,原本的灰眼眸蒙上白圈,她猜他差不多瞎了,所以他幾乎貼到她臉上才看得見她。他的口臭熏得她頭昏眼花,差點嘔吐。用雞爪一樣乾枯的手,他捏捏她的臉頰。張開嘴笑,露出碩果僅存,少數幾顆頑強的牙齒。
吉伯特用宣佈火燒房子的大嗓門替他們介紹,她想利諾大概也快要聾了。幸好如此!因為她再也顧不得禮貌,開口拜託她繼兄。
「求求你,不要這樣害我。你若一定要我嫁人,選別人吧,我不要嫁給這僵——」
「閉嘴,」他低斥道,「都已經說好了,你不要找麻煩。」
到底誰在找誰麻煩?「說好了也可以改的。」她告訴他。
「不行,沒有別人能答應我所有的條件了,你明白嗎?」
明白,她太明白了。他的條件!他的利益!她何必自貶身價,向他低聲下氣?他幾時替她想過?以後也不會的。
她轉頭看他,又很快往後退一點,沒想到他貼得那麼近。「你注意一點,哥哥,」她沉聲警告他,「別忘記隨時回頭張望,只要一有機會,我會親手殺了你,我不是開玩笑的。」
「不要胡說,」他回答,可是他不安地打量她。或許因為她憤恨的表情,使他相信她不是在威脅他。他變了臉色,「若薇娜!」
轉身背對他,她召來女僕帶她下去休息。如果吉伯特或利諾敢阻止她離開大廳,她或許會當場發瘋給他們看。
但沒有人說話,她在通往客房的樓梯口停了一下,因為她一湧而出的淚水,使她暫時盲目。
★★★
若薇娜醒來時,不記得身在何處,可惜她一下就想起來了。
她不記得自己幾時睡著,恐怕是午夜以後。現在她覺得渾身發冷,一股寒意直深入她骨子裡。
高窗子外有灰暗的光線,不比桌上的蠟燭光和壁爐裡的灰燼亮。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懷疑是誰點亮了蠟燭,翻動了炭火。是誰拉開了她床邊的簾子?如果吉伯特膽敢……
「你打算一直躺在床上,等新郎來接你上禮堂不成?」
「美芷?」若薇娜驚訝地叫起來,認出那親切的聲音。
「嗯,小甜心。」
她坐起來看見那女僕坐在衣縫上——那衣箱本來不在房間。現在她自己的箱子上,坐著她自己的女僕。
從她有記憶起,美芷就是她的貼身女僕,而在那之前,她是安妮的女僕。她個子不高,比若微娜還矮一點,但體積可不小。她身材渾圓,因為她非常好吃。四十五歲的年紀,棕髮有些花白了,有一雙溫暖的棕眼眸。若微娜和母親分開這三年,美芷一直和她在一起,是雨果對她唯一的恩惠。
「你怎麼會在這裡?」若薇娜問道,四下打量沒有見到其它人。
「他昨天早上把你接走之後,留了命令說,把你所有的私人物品送到這裡來。那些傢伙想撂下我,我當然不肯囉。」
「這麼說,他早就篤定我一定會就範了。」她苦澀地說道。
「我昨天晚上看到那個老傢伙了,你怎麼可以答應嫁給那個東西?」
淚水不爭氣地湧人眼眶,她硬是忍住了,但說話時,她無法阻止下唇顫抖。「吉伯特打我媽媽,如果我不答應,我看他是不會住手的。」
「噢,可憐的小寶貝,」美芷走過來摟住她。「我早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和他老爸一樣渾球!他每次在你身邊打轉,那些好言好語全是假裝出來的,我從來沒上他的當。」
「上帝原諒我,我恨他。他眼中根本沒有我,只為他自己著想。」
「一點都不錯,他們已經在準備打仗了。聽說天亮之前,城堡裡的武士和士兵會傾巢而出,不少人哩,很快他們就會打敗福克赫斯,那北方的狂龍,那個從你手上搶走土地的人。」
「才不是從我手上,」她嗤之以鼻。「你以為吉伯特會把我的土地拱手讓人?他在等利諾死哪,好把我和我的財產要回來,加上利諾的土地。」
「把你留在他身邊?」
「哼,在有利可圖時,再把我嫁出去。」若薇娜告訴她。
「原來如此。」
「他差不多是這麼計劃的。目前我得懷了利諾的孩子,好謀奪他的一切。」她苦笑。
「美芷,那麼老的男人,還能使女人懷孕嗎?」
「男人都這麼希望,可是我看他是沒望了。我在這裡,聽到好多閒言閒語。他有過兒子,都戰死了。最近這幾年他一共娶了四個老婆,這還不包括他年輕時娶的那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