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丁冬
上官宿月隨即領命而去。
「唉,公主,何必如此?我北方牧民一向喜愛歌舞,常用歌舞來表達心情,更何況唱歌不是什麼壞事,本王斗膽想為之求情,還請公主……」
「我大唐乃堂堂上國,禮教嚴謹,不是你們這未經文明教化的北方異族可比,」薩爾達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李妍給打斷。不知怎的,李妍對薩爾達就是沒好感,故此只好在臉上裝飾著不近人情的冰冷,好讓薩爾達主動離她遠些。「我的下屬自依我的規矩行事,不勞大王子您過問。」
「呵呵……」薩爾達乾笑了兩聲,「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不過……」他看著李妍,向她逼近一步,對她造成些微的壓迫感。「你們中原有句俗話:『嫁雞隨雞』,公主即將嫁給我父汗,為我回紇可敦,這一來公主也是回紇人了,自然該遵循我回紇習俗行事。」
「就算如此,但我仍身為大唐公主,不能失我大唐威儀。」
「俗話說:『入鄉隨俗』,恐怕由不得公主了,」薩爾達詭密地笑了笑。「想必公主還不知道我回紇有『蒸母婚』的習俗吧?」
「那是什麼?」李妍看著薩爾達莫測的笑容,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怯意,她實在不想再繼續跟他對話下去,便連忙轉移話題:「算了,我不想知道。反正我此來也有個目的,就是要讓你們這些不明禮俗的異族接受我大唐文明的洗禮,多學些文明人的行事;若是有不合禮法的習俗,我沒有遵循的必要,反而有改變的責任。」
「看來公主真是胸懷大志啊!」薩爾達以略帶嘲笑的口吻說著,心裡對李妍的言語相當不滿。她的話裡充滿了自尊自大的意味,口口聲聲暗指他們是不文明的蠻族,因此語氣也不自覺地強硬起來:「雖然我國可敦有相當大的權力,可以干預兵馬政事,但是……一旦可汗換人,公主就不再是可敦,也就沒那麼大的權力了,公主要想改變我國長久以來的風俗習慣,只怕是不可能的事。」
「你好大的膽子!」李妍一心想將薩爾達驅離身邊,因此抓住了他的話頭借題發揮:「你父汗還健在,你就妄言他的身後事,這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她一甩衣袖,大聲地斥責著薩爾達。「我不跟你這種人說話,給我退下!」
「自古人生誰無死?我父汗也清楚這一點,而我國中大臣也與我父汗討論繼承人之事,難道他們這種關心國家的舉動也是大逆不道!」
李妍被薩爾達這番話堵住了嘴,回答不出,只好緊抿著唇不發一言。薩爾達看李妍略帶怒氣的臉色,心想可不能在此時惹李妍生氣,若是他無法接近李妍,就沒辦法探知出她和克烈之間感情的真假了。
於是他對李妍賠罪地笑了笑,說:「對不住,本王的語氣不佳,還望公主寬宏大量,原宥一次。」
「好吧!我原諒你。」因為他這樣道歉,李妍也不得不裝出笑容原諒他。
「多謝公主。」薩爾達對李妍行了個禮。「我想公主定會是個稱職的可敦,我回紇和大唐相比,的確有些習俗不夠文明,而公主想改善的一番心意也令本王十分感動,公主愛民如子,實是我回紇之幸。」
「你的態度倒轉變得很快,剛才不是還暗示我,我沒辦法作威作福太久嗎?哼,你該不是怕我對你父汗說些什麼不利於你的話,阻撓了你繼承可訐之位吧?」
「公主說這是哪裡話?可汗之位我可是連想都不敢想。論文韜武略,我是萬萬及不上克烈的,我想,將來這可汗之位定會傳給他,至於我,當個葉護我也就滿足了。」
聽到薩爾達將話題轉到克烈身上,李妍的心頓時揪緊,只不過是聽到他的名字,就教她的心震顫不由自主……她戒備地看著薩爾達,心裡拚命地告誡自己,絕對不能露出異樣的神色,讓薩爾達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但是,她微聳和挺直的肩背卻讓薩爾達發現了她的戒備。
一提到克烈,李妍的反應就明顯地不同起來。薩爾達心中有數,便很快地調開自己的視線,裝作未曾察覺到她戒備的樣子,用著輕鬆的語氣說:「這一路之上,如果公主和克烈相處得不錯,也許公主的雄心壯志仍是有達成的一天。」
「什麼意思?」李妍飛快地瞥了薩爾達一眼,眼神中帶著凜然的戒意。
「這就和我剛才所說的『蒸母婚』的習俗有關了。」薩爾達假意望著遠處,卻用眼角偷觀李妍的表情。「我國有個習俗,因為被娶婦女為族中財產的一部分,因此為了避免財產外流,所以衍生出收繼婚的習俗,也就是說,新任可汗必須娶前任可汗的妻子為妻,當然,生母除外。」
李妍聞言當場如遭雷擊,半晌做不得聲。
娶自己名義上的母親為妻?天!這在中原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想不到在北國卻是理所當然的習俗!那麼,如果有朝一日克烈當上回紇可汗,那她……一想到這一點,她的臉不由飛紅,而她的表情,也就這麼落入薩爾達窺視的眼底。
「這……」李妍全身顫抖不已,「太荒唐了!」緊接著驚訝之後向她撲來的是另一種可怕的念頭,因為這習俗也表示著,如果繼位的人不是克烈,那麼,她將成為第二個,甚至第三個男人的妻子,這是她所無法忍受的情況。她所愛的人只有克烈,說什麼都不願意讓除他之外的男人擁有自己。
倘若最後步入她最不願意面臨的景況時,她將在許多男人的手上輪轉……那麼這樣的她,和妓女有何差別?自小所受的教育讓她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畢竟她是尊貴的公主,妓女在她眼中是絕對低賤的一種存在,即使今天她不是公主,深受中原禮教教化出來的她也無法忍受。
「太可怕了……」李妍顫抖的雙手掩住自己的唇,「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你……」看著薩爾達精明銳利的雙眼,她不相信這個男人沒有爭位的野心,那麼,今天他跟她說這些話到底有什麼用意?他在想些什麼?
「公主,這是我國一直以來的習俗,我先告訴你,是希望你心理有所準備。」看著李妍的表情,薩爾達在心中竊笑著,「我記得我曾在書上讀過,當年隋王朝義成公主嫁入突厥,先為啟民可汗之妻,後又嫁給其子始畢可汗,始畢死後,又嫁其弟處羅可汗……」他像背書似的說著,目的是不想讓李妍發現他刺探的企圖,因為陷於恐慌之中的人是無法維持清明理智來思考的。
「不要說了!」李妍摀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說了!」她緊閉住自己的雙眼,彷彿不看不聽,這種可怕的事就不會發生在她身上似的。她才十六歲,而當今回紇頡密可汗已經五十多歲了,她會有著怎樣的未來?她自己完全無法預料,她只想跟克烈在一起,只想成為他一個人的妻子,只能容許他一個人碰觸自已……但,命運會聽到她的乞求嗎?她絕望地認為不會。
「公主,你既然嫁入我回紇,就該……」
「住口!不要再說了!」李妍失控地大吼出聲,轉身拔腿就跑。被恐懼所驅趕著的她不辨方向地奔跑著,她也不知自己的雙腳將帶她到何處,只知道自己的心渴望一個能令她不再恐懼的懷抱。
「公主!公主——」薩爾達追隨著李妍的腳步快速走著,看著李妍奔跑的方向是朝著克烈所在的地方,他的嘴角泛起一抹不曾掩飾的微笑。
李妍跟路的腳步直向正在和呼延泰談話的克烈而去,而她的眼中只見到克烈,旁邊的呼延泰好似完全不存在。她只想立刻投入他的懷中,求他帶著她遠離此處,逃離這一切可怕的未來,到無人的天邊去,那容許她和克烈相依的天地。
克烈抬起頭來,發現李妍驚慌地向著自己跑來,她臉上驚懼的表情也嚇到了他,一顆心為她而緊縮,響著意味恐懼的鼓動聲。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慌成這樣?此刻,他只有想將李妍緊緊地擁入懷中安撫的想法,但看著他身邊的呼延泰和緊跟在李妍身後的薩爾達,他只能硬生生壓抑住這個衝動。
因此他收回了原本跨出迎上的腳步,在李妍撲進他懷中之前搶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慌亂的舉動。
「公主?」
克烈的臉映進入李妍的眼中,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溫暖熟悉的觸感將她自狂亂的慌懼之中拉回,理智這時才漸漸重整旗鼓,令她稍稍控制了自己的舉動。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忍著眼眶裡的淚水和剛才盤據在她心裡的要求——那不可能獲得許諾的要求……「沒……沒事。」李妍頹然放開和克烈交握著的雙手,連看都不敢再看克烈一眼,因為她知道現在自己的眼睛說不出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