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丁冬
「既已得到密探所探得的消息,這一陣子大王子您還是小心行事吧!畢竟公主的安危不容忽視。至於二王子,有的是辦法可以對付。」
「嗯。」薩爾達點了點頭。「不過,克烈也更夠精明的了,把公主放在身邊,不僅可以隨時保護,還可以當他的護命符。哼!他該不會已經察覺我要對付他了吧?」
「就算察覺,他也沒有證據,待部隊會合後,那個密探我會解決掉,這樣就不怕洩漏機密了。」
「唔……」薩爾達凝視著遠方,只隱約看得到一點塵沙揚起,他知道那是因為距離過遠的關係,來到近處的話,那塵沙該會遮蔽了半片天空吧!天空灰白白的茫茫一片,覆蓋著遼闊無邊的大地,朔風狂錮,塵沙呼嘯,旌旗獵獵揚動,要主宰這片大地的將是他,而不是克烈。
他忽然想起幼時的事——從小,克烈就展現了比他更出眾的才華,除了出生這件事他搶了先之外,其餘的全落在克烈後頭,無論是騎馬或彎弓;但是爭雄的野心他卻一點也不落於克烈之後,甚至猶有過之。本來他故意隱下鐵勒遣輕騎假扮盜賊潛入國境偷襲大唐公主一事,有意要教克烈防不勝防,還安排了刺殺的行動,誰知克烈竟逃過一劫。
可是,兩天前所接到的密報可是真的?他懷疑著,克烈真的愛上了大唐公主嗎?如果是真的,那將是天賜良機!碰上了關於女人的事,即使是父子也很難有情面可言,而這正是讓克烈失去他父汗信任的最佳機會。
不過,這要看看那位大唐公主是否有這樣的魅力才行,而她與克烈之間的事,更需要他親眼來證實。倘若密報所言非虛,那麼,他會好好地安排下一步行動的。
薩爾達微笑著,看著前方的沙塵愈升愈高,車隊近了。
由於後援已到,李妍恢復公主裝扮坐在鑾車裡,自那一夜後,她就沒再和克烈交談過任何一句話。因為他們兩人都知道,這條路已幾近盡頭了,一旦接近國都,人多眼雜,萬一露出了什麼形跡讓人看出不對,那麼她與克烈都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身為大唐公主,她不能做出任何有辱國體的事;而克烈身為回紇王子,更不能漠視她身份的與眾不同。兩人之間,連視線的交換也都失去了,只能將那份益發劇烈澎湃的慾望,埋藏在心裡。
李妍坐在車中,髻上金釵隨車晃動輕搖,她的雙眼失神地落在空氣中的某一點,豎起了耳朵聽著車外的蹄聲。她知道,克烈就在車旁,而現在的他,在想些什麼呢?是不是也同她一般,正想著她?
她沒有掀起車簾,垂在膝前的手連根手指也沒動,僅只是將頭側向窗沿,讓兩人的距離近些。她緩緩地閉上雙眼,那模樣看來,彷彿只是在小憩片刻。
傷已痊癒大半的裴穎看了李妍一眼,隨即輕吐了口沉沉的氣,撇開視線,望向車簾上的身影。馬匹和鑾車平行並進,李妍歪靠著車板壁,正倚在投映上車簾黑影的肩旁。
咫尺之距,卻如天涯之遙……難怨人之多情自苦,徒歎天之無情……**
*車隊進入會合營地柵門後,克烈翻身下馬,逕自走向薩爾達,兩人張臂互抱了一下,薩爾達朗笑著伸手搭著克烈的肩,問道:「怎麼樣?聽說你受了點傷,還好吧?」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不礙事了,」克烈對薩爾達笑笑。「小傷而已,多謝大哥關心。」
「這一趟路真是辛苦你了,」薩爾達親暱地摟摟克烈,「有沒有查到偷襲的是哪一路的人馬?」在和克烈一同走向公主鑾車時,他問著克烈,想試探一下克烈到底猜到了多少。
「捉到的俘虜已經招供了,是鐵勒的人。」
「什麼?是他們!」薩爾達滿臉驚訝之色,「我派去鐵勒的探子怎麼一點消息也沒傳回?哼!」他重重地一甩馬鞭,「我要將那探子以軍法從嚴治處!」但他隨即又放緩了臉色看向克烈:「好在你沒事,公主也沒事,這真是我回紇之幸!」
克烈對著薩爾達微微一笑,心中雖然懷疑薩爾達是故意隱匿不報,但是,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形下,他也只能按捺住質問的衝動。他想,等回到國都時,那探子大概早被處死,死無對證了吧!
面對薩爾達這般熱絡親密的表現,他只覺得一陣心寒,薩爾達泰然自若、爽朗若昔,他的同胞大哥竟能為野心做到這種地步……這時,他不禁暗暗希望那一切全是他的誤判,他大哥並未不顧手足之情地意圖暗殺他。
兩人來到鑾車前,薩爾達朗聲說道:「回紇大王子薩爾達,恭請恆安公主移駕宿處。」
車簾緩緩掀開,掀簾子的是個面貌清秀的宮女,薩爾達心裡不禁暗暗讚歎,南國人物果然大異於北地,小巧的臉蛋、纖秀的身材,滿身儘是秀氣,教人看了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只不知……大唐帝皇之女——恆安公主,又是何樣人物?
裴穎先行下車,隨行太監移過腳踏階梯跪於車前,一隻纖白玉手搭上裴穎的手,接著映入薩爾達眼裡的,是漆黑雲髻上的振翅金鳳,金珠危顫,予人嬌娜不勝之感;其下是一張纖細的臉靨,羽般長睫微垂,掩著黑白分明的鳳眼,玉腮緋紅,櫻唇逗人,是個令人一眼就聯想到初綻花蕾的少女。
薩爾達震懾於她的稚嫩,在這寒風呼號、塵沙蔽天的北地,若失了頂上金冠的重量,怕她亦隨飄飛的衣袂如蝶般攀風而去?
李妍看了眼薩爾達,他的身形如同克烈一般高大,堅實的雙肩必是由相同的凜寒淬練而成,眉眼之間跟克烈也極為相似,一樣的俊目高鼻;但是,那雙眼睛裡欠缺澄澈,一望而知經過過多的謊言欺瞞加飾,矯飾的蔽翳削弱了那雙眼的俊逸。
僅略瞥一眼,李妍將目光調向前方,以著符合公主身份的端莊儀態向前走去。薩爾達一旁領路,眼睛直在克烈和李妍兩人之間游移,想確定他們之間是否具有曖昧。
但他們兩人俱都目不斜視,如同陌路,薩爾達不由垂眸沉吟,這種事急不得,只能慢慢觀察,到底臥底密探所傳情報是否正確可靠?他在心中暗自盤算著,想著該要如何才能確定這份情報的真偽。
如果情報所言非真,那麼他雖然沒有太多的時間,可接下來的幾天路程裡,他還是有機會暗算克烈,若一旦回到國都,要想做得乾淨利落就有些困難了。但如果情報正確,那麼即使克烈能保全生命,卻也永遠與王位絕緣了。
薩爾達睜大了眼,盯視著克烈和李妍兩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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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垂落四野,在披霜的草原上渲染著一層深郁的藍,李妍自裴穎休息的營帳裡走出,頓覺一陣寒風撲面,飛箭似的刮過她的臉頰。風中傳來一陣歌聲,是她前一陣子早就聽熟的曲調。
……賜我如同金星般明亮晶瑩的淚滴,助我編織一頂滿溢愛情的穹廬,在遼闊無垠的草原上搭起,那兒百花盛開,像錦繡的地毯舖開,如天堂般的住所,今後將不再有嚴寒……婉轉的歌聲在宮女所宿的營帳區裡響起,由那不甚標準的發音可以判斷這是大唐宮女所唱。這同行的一路上,有些較靈敏的宮女已學會了些回紇語,而李妍也在呼延泰的協助下略略懂了點歌詞的內容。
今後將不再有嚴寒……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李妍想著。
其實,她相信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對她而言,克烈的胸膛就是那樣一個天堂……只可惜,她除了回紇可汗的身邊,哪裡也去不了。
「唉!」壓抑不住地,她歎了口氣。
「公主,怎麼了?為何歎氣?」一個聲音突地響自她的身後,李妍驚悸地轉頭一看,是薩爾達。
李妍深吸了口氣,力圖鎮靜,深怕被薩爾達看出她的心事。她只是淡淡地對薩爾達點頭招呼,說:「沒事,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那就由在下為公主領路,送您回營帳內休息吧。」薩爾達彎身行禮,做了個「請」的手勢。李妍對他略點了個頭,隨即和他並肩而行。
斷續歌聲隨風,飄過兩人耳邊。
「這歌聲悠揚動聽,想必是隨行樂伎所唱。」薩爾達微笑著望向李妍,心中拚命轉著念頭,思索著該如何刺探她。聽見這歌,李妍只覺得胸口有股說不出的躁悶,而薩爾達眼中閃動的眸光透露心懷叵測的意味,彷彿要看穿她整個人,直教她背脊不由一陣發寒。她的心事絕不能被窺知,無論在何處,她的愛戀都是不被允許的,一旦暴露出來,那她和克烈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上官宿月,」李妍喚了聲跟隨在她身後的上官宿月,上官宿月躬身稱是。「去查查是誰在唱歌,拉下去杖斥二十,今後隨行侍僕一概嚴禁歌唱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