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文 / 凱瑟琳·杜維爾
尼爾跌坐在壁爐前的椅子上,用雙手搔過亂髮。「老天,高參他們到現在才告訴我,他幾乎每天都跑到金匠的屋子那裡去!站在街上等著她一眼,像一個癡心的笨蛋一樣。他們都知道,卻他媽的沒有人來告訴我一聲!」
艾琳理著她正在縫製的衣服邊。「這不是華特的錯。國王是個色狼,就跟他的祖父亨利一世一樣。」
他猛然轉頭看她。「別說這種話。老天,我們已經差一點就要毀掉了。我實在太傻,怎麼會讓你把那兩個女人找來——她們是魔鬼的手下,不肯像高尚女人一樣進修道院去。」
她平淡地說道:「不錯,你每天都提醒我我是多麼不高尚。」
這話令他大怒。「老天,我現在又要聽你教訓了嗎?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頂嘴?」
她聳聳肩。「這是你說的,所有高尚的女人都進修道院。」
尼爾吼一聲,起身走到桌前倒一杯酒。
他喝酒的時候,艾琳說道:「你要知道,我也有損失,可能誰也不提。那個阿姨孟珊也離開了。公會的人來告訴我說,教會的神父和修士說他們兩個人都是娼妓,說白絲好引誘男人。他們卻都不提亨利王。」她把線咬斷,再理一下衣服邊。「所以公會的人去找她,然後把她的鑰匙還給了我。」
「很好,從現在起我要把那房子租出去。」尼爾在房間裡踱著步子。「該死的華特,我只有一個高參可以替代,他怎麼可以走開呢?一個好的騎兵隊長不是平空冒出來的。」
他現在相當肯定國王不會要他派兵去追華特了。現在的焦點在王后身上,她被關在帳篷裡,不過仍然有傳言說她要回倫敦。
在此同時,貝唐瑪還是終於簽定了和平協定。大家要熱烈慶祝英格蘭跟北威爾斯的卡沃德親王之間獲得了和平。一隊貨車由雷山載著酒與肉來供酒席享用。
艾琳低頭看著手。她輕聲說道:「你知道他不會跟白絲結婚的。」
他停止踱步。「也許不會,如果國王已經先睡過她的話。華特只是么子,必須聽他父親的話。」他又坐回椅子上。「如果你要擔心的話,還是擔心我們自己吧,」他疲倦地對她說道。「亨利還是有可能認定是我們給他惹了麻煩——你是因為那個美麗的比京女人被他找了去,我則是因為我的笨蛋隊長迷上了那個女孩,把她從亨利的床上帶走了。老天,發生這麼大的壞事,國王不怪我們要怪誰呢?」
他跳起身,又去倒了一杯酒。「我告訴你,算我們運氣好,國王似乎想把一切情都怪到王后的頭上。」
她張大了嘴巴,隨即又閉上了。「我沒有聽說這個。」
「你現在聽到了。朝廷上的人都擔心得很,深怕英格蘭會分裂,那是說如果王后離開國王——甚或只是到倫敦去。老天,你難道看不出來,要是王后底下那些法國兵決定回老家去,那後果會有多嚴重嗎?亨利就再也不能統治法國那邊了,他手下的法國兵也都會叛變。」
她說:「王后還沒有離開。」
「沒有,那是因為他禁止她離開,而且命令她要戴上他以前給她的一些首飾。可是她沒有辦法。貝唐瑪告訴我說,伊麗娜把它給了一個迷上她的吟遊詩人,然後把他打發走了。」
艾琳張大了嘴巴,眼睛瞪著他。
「可是,那個吟遊詩人現在跑到西班牙還是意大利某個遙遠的地方,去給失意的心療傷止痛去了。那個珠寶首飾當然也被他一起帶走了。誰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找到他。老天,你看國王這一招回馬槍有多高明?現在他變成了受騙丈夫,不是好色的惡狼!伊麗娜王后也跟他一樣善用心機,可是我想現在他將了她一軍。」他轉頭看她。「老天,你又不舒服了嗎?」她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怎麼了?」
她低聲問道:「那個吟遊詩人叫什麼名字?」
他站起身。「如果你想吐,我去拿壺來。」
「不要。」她伸手阻止他。「貝唐瑪——有沒有人提到他的名字?」
他皺起眉頭。「那個吟遊詩人?他叫羅葛維。」
「老天,」她喊著。「我見過那個首飾,他拿來給我修理過。」
夜裡,北部的山區下著雨,道路泥濘難行,使得他們前進的速度慢了許多。有好幾次華特不得不躲在一棵大樹下讓馬休息一會兒,也暫避一下打在臉上的雨。
他們離開莫萊以後,他就一直催著坐騎快跑,女孩則騎著他幾星期以前在馬市買的一匹雌馬。那匹馬很健壯,腳步也很快,但還是比不上他這匹雄駒的速度與耐力。華特拚命騎著,一面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後悔把她帶離莫萊。每次他們停下來的時候,他都會傾身向前掀起她的頭罩看看她的臉。而每次不管天色有多黑、雨有多大,他都看見她露出使他心狂跳的燦爛笑容。
後來,他感到不會有追兵的希望越來越強。太陽出來之後,他把女孩和母馬藏在一處濃密的樹葉間,然後自己騎馬去一個小飯館買乾酪和麵包。他們就在曼徹斯特的外緣,發現沒有人聽說有什麼騎士和女孩往北逃跑,他的精神為之大振。
他開始希望他們能夠逃亡成功。亨利國王可能認為不值得把白絲追回去。畢竟,國王向來很少把一個女孩留下超過兩夜的。他算準了這一點,才牽著那匹母馬去找白絲,那時她正在國王的營帳附近等著別人送她回大宅。他由鞍上俯身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身前,國王的守衛還來不及阻止他們,他就已經掉轉馬頭快速騎跑了。
然而,朱尼爾又另外一回事。想到自己怎樣擅離職守,違背了騎士終生效忠誓言,華特就滿懷愧疚。他料到莫萊爵爺是最有可能派兵追他的人。
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們的運氣都還算好。
他發現白絲還是離開了原先他離開的地方,坐在溪邊的草地上。她已經把斗篷脫了下來掛在樹枝上,也把長髮解開讓它曬乾。華特坐在馬上看了好一會兒才下馬。她仍然是他所見最漂亮的女孩。
她轉頭看他,臉上帶著笑容。她穿的藍袍子仍是濕的,貼在她的身上,襯出她渾圓的大腿和完美的乳房輪廓。
他滑下馬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走到河邊坐在她的身旁,把他剛買的食物遞給她。
她橫過他身前去取他掛在腰帶間的匕首,她的手臂碰到了他的胸口。她開始用匕首切麵包。
華特伸出手臂攬住她。他仍然無法相信她真的在這裡,在他的身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一一他知道國工把她找去之後,在絕望之餘,他開始仔細計劃,冒著天大的危險採取行動。亨利對女人不會殘暴,所以他知道國王不會虐待她。然而想到她的第一次竟然是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他絕望的內心就痛苦不堪。
至今他並沒有再去多想這件事,只想著要把她帶走,讓她完全屬於他一人。
「白絲。」他在她的髮際輕輕喚著。從現在起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必要的時候,她值得他獻出生命。
她用刀尖插起一塊乾酪,噘著嘴要他張開嘴巴。她離他這麼近,他眼中只見到她像天空般湛藍的眼睛。
她是這麼可愛,靠著他的身體是這麼溫暖,使他對嚥下的乾酪幾乎食而不知其味。他還來不及拒絕,她已又放了一塊麵包到他的口中。
他把麵包由口中拿出來,卻仍不確定自己要說什麼。「呃,現在——」他聲音沙啞地說著,卻發現她竟然開始動手解下他的腰帶,然後開始扯著他的鎧甲。
華特想要抗拒,但內心隨即有個小聲音告訴他,現在在這夢一般的陽光下安全得很。反正他也需要把衣服脫下來晾乾。他裡頭的衣服被雨濕透,他一移動都會擠出水來。
她幫他把鎧甲和底衣脫掉。看見他的靴子緊得脫不下來,她在一旁微笑著,然後她坐在草地上,用腳抵著他,幫他把靴子拉了下來.他想摸她、想抱她,可是當他試圖把她拉到懷裡的時候,她卻又給了他一塊麵包。
「白絲。」華特說道。她不太會說別種語言,而他也不會說她的法蘭德斯語。
她把他推倒在草地上,然後俯身在他的唇邊用濃厚的比京口音說:「我跟你在一起。」
她的聲音使他著迷。他告訴自己,她說的這幾個字實際上是一段長長的話。她要告訴他的是,她很高興他救她離開國王,而且她相信他們會活命,不會被抓到。
他攬著她的頭,開始吻她。
溫暖的太陽照著他們。某處草葉間有一支蜜蜂在嗡嗡飛著。似乎有無數個火花滲入他們體內,像一條溫暖的金色河流入血液之中。
「說你是我的,白絲,」華特說道,一面用嘴唇輕觸她的唇。「心愛的,不再是比京女人,而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