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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文 / 凱薩琳·金斯利

    「它是非常真實的婚姻,」她沒好氣地道,走開去,轉身背對著他。「雖然我們只在一起八個月,他帶給我的只有快樂,我從不曾有片刻的後悔。當他去世時,我的心都碎了。」

    「我很抱歉,」契爾自她身後道,語音溫柔。「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身體不好?」

    她轉身面對他,決定將話講清楚,免得他妄作揣測。

    「坎莫的身體好得很,」她道,眼神一暗,彷彿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可怕的一天。

    「他的家人過來同住,我們在別墅舉辦盛大的舞會。那是個美麗的夏日午後,溫暖明亮,遠處藍綠色的海面波光粼粼,陽光燦爛。」

    瞧,吾愛,愛琴海的顏色,就像妳快樂時眼眸的顏色……

    她以手撫著額頭。「坎莫說他在樓上為我準備了驚喜,要上去拿。他笑得像藏著秘密的小男孩,親吻我的額頭。」

    在這裡等我,小美人,我立刻就回來。妳太過美麗得令我無法多等。

    「我等了,但在十五分鐘後,我開始擔心,進到屋裡找他。他正要走下樓,而我可以看出他很不對勁。他的臉色蒼白,似乎處在劇烈的痛楚中。在──在我能夠越過大廳,趕到他身邊前,他以手抓著胸口,跌落最後幾階階梯。我將他擁在懷中,試著安慰他,但我們都知道他不行了。」

    她緊閉著眼睛。「他交代了幾句遺言……很快就走了。」

    我愛妳,瓊安……妳必須要快樂……找個能夠帶給妳快樂,像妳讓我一樣快樂的人……

    她用袖角拭淚,憶起了親吻坎莫冰冷的唇的感覺。「醫生說他心臟病發作,」她哽咽道。「他才五十五歲而已。」

    「瓊安──」

    「稍後我在他的口袋裡找到一個小珠寶盒,盒裡是一隻寶石做的蝴蝶胸針,」她顫抖的手按唇,彷彿能藉此壓抑所有的痛苦和愧疚。「我一直無法佩戴那只胸針。他選擇了春天裡飛遍山谷的蝴蝶,知道我有多麼愛看著它們飛翔──」

    她用雙手覆著臉。

    男性的大手碰觸她的肩膀,將她擁緊。

    「原諒我,瓊安,」契爾道,溫暖的氣息拂著她的耳後。「我一點也不知道。妳明顯地深愛著他,我不該妄加揣測。」

    「你不會知道的,」她掙脫他的懷抱,再次拭淚。「你又怎麼可能知道呢?噢,為什麼在我需要時,我從不曾將手帕帶在身邊?」

    他由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了她。「我已經學會了多帶一條。」他微笑道。

    她接過手帕,用力抹臉。「我這輩子從不曾哭這麼多次。」她厭惡地道。「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個淚罐子,但我向你保證我通常不是。」

    「我想過去也不曾有討厭的男人苦苦追問妳的隱私,我再次道歉。」

    她搖搖頭。「我不怪你詢問,因為你有權利知道照顧你兒子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在你聽到有關我的一切後,你還願意接納我真的是很勇敢。」

    一項可怕的認知閃過她的腦海。「噢,不──怪不得你會問我這麼多有關坎莫的問題。你也聽到傳聞了,對不對?我不知道它竟然傳到了英國,但我早該料到的。」

    「我也聽到了傳聞。」他溫柔地道。

    她沮喪地望著地面。「那意味著長久以來,你除了擔心我像傳聞中說的是個貪婪、富有心機的女人,為了坎莫的財富嫁給他外,還在婚後毒殺了他──謠傳是這樣說的!不是嗎?」

    他堅定地按住她的肩膀。「妳不知道自己嫁進了一個惡毒的家族,坎莫是其中唯一正直的人。」

    她長吐口氣,想到坎莫死後的那數個月,就覺得想吐。「但我終究是害死了坎莫,不是嗎?我不知道坎莫的家人一直恨著我,直到他去世後。當他的遺囑被宣讀,指定我為繼承了絕大多數的財產時,他們全都氣瘋了,像典型的意大利人一樣尖叫大吼,說我是為了他的錢財嫁給他,而後又謀殺了他。」

    他溫柔地撫弄她的手臂。「但妳最終贏了,他們再怎麼叫囂也無濟於事。」

    她瞪著他,試圖忽視他性感的碰觸帶來的戰慄。「莉蓮應該告訴你了。」

    「告訴我什麼?」他困惑地道。「她告訴了我甘家人對妳的指控,但僅此而已。」

    「契爾,我沒有拿走甘家半毛錢。」

    「什麼?」他震驚地望著她,放開了手。「妳不可能是說真的。」

    「我是說真的。我不想要那些錢,我嫁給坎莫並不是為了他的財產或頭銜。如果他的家人不是那麼惡劣,我或許還會帶走一些他的紀念品,但我實在無法忍受他們的叫罵和怨恨,最後我只帶走了自己的衣物,和坎莫送給我的一些小東西,像是蝴蝶胸針。當然,他們認定我是罪惡感作祟,歡天喜地的接受了坎莫的遺產。」她聳聳肩。「我以為這件事早已經過去了──直至現在。」

    契爾伸出手,極其溫柔地碰觸她的面頰。「瓊安……妳真的是個謎。前一刻,我還以為我比較瞭解妳了,下一刻我又發現了妳新的一面,而且永遠是出乎意外的。」

    她輕笑著偎向他溫暖的大手。「就像剝洋蔥一樣,我想。既然如此,應該掉眼淚的人是你才對,不是我。」

    「我的眼淚只會為妳而落──為了妳所遭到的打擊,以及妳週遭的人的虛偽。我不知道妳如何能夠承受這一切。」

    她抬起頭,調皮地對他道:「你不明白嗎?最終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清靜。」

    契爾搖搖頭。「妳是我所遇過最不尋常的女性。」他溫柔地道。

    「我們該回去看邁斯了,」她道,突兀地轉身,感覺胃裡似乎有無數只蝴蝶在飛舞。「他一定在納悶我們去了哪裡。」

    契爾深深注視著她良久。「是的,我們必須。」他攤開掌心,注視著天空。「瞧,下雪了。」

    第十一章

    瓊安抬起頭,驚訝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下雪了。天色轉暗,斗大的雪花往下飄落,很快就將她和契爾的身軀覆上一層雪白。

    「噢,」她驚喘出聲,拭著睫毛和頭髮。「我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雪了!」她伸出手,轉了個大圈,伸出舌頭,歡喜地舔吮著雪花。

    「多久了?」契爾問,同時快速解開馬匹的韁繩,將馬牽過來。「瞧妳表現得像和邁斯同齡的孩子!」

    她咧開個大大的笑容。「事實上,我那年十七歲,雙親帶我到林肯夏訪友。大雪整整下了一個星期,我們足足被困了半個月,路上的積雪才被清除。然而我愛極了其中的每一分鐘!」

    「快上馬,瓊安,」他將「凱莉」牽到她身邊。「這場雪來得又急又大,恐怕會有危險──特別說我們又位在谷地裡,相信我,到時可不是好玩的。」

    聽出了他驚惶的語氣,她立刻上馬,握住韁繩。契爾跟著上馬,將她忘了的小帽遞給她。「哪,戴著這個。」

    瓊安戴上帽子,憂慮地望著天空。「天色看起來很昏暗,不是嗎?」

    「的確,而且它會愈來愈糟,」契爾的神色陰鬱。「我們必須快馬奔馳。切記,緊跟在我的旁邊,我們有五哩路要趕,而且這一路並不好走。」他帶頭衝出,示意她跟來。

    她點點頭,驅策「凱莉」跟了上去。

    前十分鐘還好,然而離開了樹林的掩護後,漫天雪花被狂風捲起,朝臉面鞭笞而來,幾乎無法張開眼,但至少她還可以看到契爾在她的右方。

    接著夢魘開始了。當他們離開谷地後,大雪已經濃密得令人辨不清方向。

    契爾對她大吼了些什麼,指著地上,但她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或瞧清楚他在比什麼。她搖搖頭,別過頭去,閃避刺痛眼睛的狂風暴雪。

    當她再度轉回頭時,已經看不到契爾了。她隱約可以聽到馬蹄聲──也或者那是「凱莉」的馬蹄聲?上帝保佑,她希望契爾仍然緊跟在她身邊,指引她回家之路。

    她低下頭,抵擋暴風雪。雪似乎愈來愈大,刺痛了她的臉龐,麻木了她的感官。她緊靠著「凱莉」溫暖的頸項,對牠喃喃鼓勵,知道牠一定和她一樣難以視物。

    風雪愈急,遮蔽萬物。瓊安首度感到害怕了。

    只剩下一哩路了──再一哩,她想著,祈禱契爾仍在週遭。現在她唯一聽到的只有風雪的聲音。

    「凱莉」奮力往前行,但積雪開始阻礙了牠的步伐,雪堆迫使牠一再轉向。瓊安已在這一片無盡的雪白裡失去了方向感,只能緊攀著「凱莉」,信任牠的直覺會引導她回家,但她開始擔心「凱莉」的方向感就和她一樣混淆,因為她們似乎一直在繞圈子。

    她愈來愈濕冷,也愈來愈害怕,時間似乎變得永無止盡。最後她筋疲力竭地躺下來,緊抱著「凱莉」的頸項,試著汲取溫暖到顫抖的身軀裡。這一刻,她只想沉入睡鄉。

    睡吧!睡著了後,她就能溫暖起來了。她歎了口氣,閉上眼睛,屈服於入睡的衝動。死亡真的沒有那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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