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卡德蘭
「我真慶幸自己是一個平民。」安姬蘭輕歎一口氣,想著。
她覺得王子實在不必為自己娶的女人是否能愛他而煩心。想想,誰會拒絕一個這麼英俊、這麼迷人、又這麼風趣的男人呢?
「無論她是誰,都是天下最最幸運的女人。」安姬蘭自忖道。
她更想著,王子的婚禮不知是否刊載在報紙上,如果是的話,她就可以從報上得知大略的情形。
繼而一想,如果王子和一個英國的公主結婚,婚禮自然在英國舉行,無可置疑的,婚禮中的每個細節一定毫不遺漏地被描述著。
像往常一樣,她那豐富的想像力又活躍起來,領著她遨遊於美麗的幻境。她彷彿看見貴婦人雜誌裡刊載著新娘華麗的白紗禮服,泰晤士報上也報導著那些應邀參加教堂婚禮及婚宴的顯赫人士名單。提起宴客名單,她突然想,王子認識她了,他理應會邀請她觀禮。但即使他真的邀請她,如果祖母精神不好無法陪她同去,她也勢必不能參加。
她繼續想著,不知道王子在婚禮上的神情是不是像現在一樣--嚴肅、冷酷,眼睛裡透出無限的迷惘,使得她真想撫慰他埋藏於心中的苦楚。
他們靜靜地走到馬車前,王子扶她上車後,她把凸凸放在對座上。
馬兒開步走後,王子說:
「現在我們只剩下一點點時間在一起了。我希望妳晚上出來會我,妳一定得答應我。」
「晚上?」安姬蘭很驚異地反問道。
「是的,晚上,」王子說,「聽著,我已經考慮過了,那時候比較合適。」安姬蘭瞪大眼睛望著他,他繼續問她:
「妳祖母什麼時間上床休息?」
「我們在七點半吃晚餐,」安姬蘭答道,「八點時,我向奶奶道晚安。」
「然後,妳做什麼?」
「我坐在樓下看點書,或者窩在床上閱讀報刊。」
王子笑了笑,說:
「這就非常容易了。」
「您是什麼意思?」
「我打算,」他說,「在八點一刻等妳出來,如果妳趕不及,我會一直等下去。」
「但……但是,我不能……」安姬蘭喊了出來,「我不能來呀!我沒有辦法出門,老管家魯斯旦一吃過晚餐就把前門整個上鎖。如果我在他鎖門之前溜出來,那回去時就進不得家門了。」「我們兩棟房子只緊隔著一道牆,」王子說,「妳回家時,應該可以像我一樣,從後院外的停車場的門進屋去吧?」
安姬蘭詫異地望著他。
自從她搬來與祖母同住的這些年裡,她從沒到屋後的停車場去過。
因為如果需要用馬車時,僕人會通知車伕阿貝,他立刻把馬車準備好,在前門等候著。
她想起通往停車場的那道門就在一樓的後頭。
一旦僕人到地下室用餐後,除了住在樓上的哈娜和幾個女傭在餐後會經一樓的樓梯回房外,不會再有人到樓下走動了。因為檢查通往庭院的後門是否上鎖並非他們的職責,而後院與停車場相通的第二道門,除了阿貝偶而使用外,沒有人會經過這兒的。
阿貝就像魯斯旦一樣,已經老邁遲鈍了。因為馬車很少使用而且更不會在夜間出行,所以這工作對他挺適合的。
安姬蘭前前後後地思考過,王子一直耵著她看。
「妳想想,這不是很簡單嗎?」他問,「我剛剛就是用這種方法溜出公使館的。」
「但是,假如……?」安姬蘭還是猶疑著。
「假如被人發現了,對不?」他沒等她說完,就接下她的話,「妳想,別人怎麼會發現呢?就算有人看見了,這個人可能是僕人中的一個,我想他們都很喜歡妳,該不會去向妳祖母打小報告吧?」安姬蘭微微一笑,她覺得這種情景就像在學校裡犯規一般。
「我認為,他們很可能為了我好而報告給奶奶知道。」
「那麼,我會親自去向妳祖母解釋,承擔一切的罪過。」王子說。
安姬蘭聽了,急躁地喊道:
「千萬不行!那樣會越弄越……糟!我們沒有經過正式的介紹而會面,我也沒有把遇見您的經過說給奶奶聽,奶奶要是事後知道了,會吃驚而……大為震怒的。」
「那只有全靠我們的運氣了。」王子說,「我想,我們的運氣蠻亨通的。」安姬蘭並不否認他的話。
凸凸被黃貓激怒,引著她追進使館裡而巧遇王子,一償她夢寐以求的宿願,還有什麼比這更幸運的呢?
「或許不是運氣,」王子低沈地說,「而是眾神們正對我們倆展開笑容呢。只要是祂們願意做的事,祂們都是十分仁慈親切的。最值得我感激的是我想也不敢想會遇見倍兒西鳳,但如今我找到她了。」
王子那深沈的聲音使得安姬蘭覺得非常奇異,彷如低音調的樂音一節一節沉重地敲打在自己脊骨上。
「今晚妳願不願出來和我共進晚餐?」王子問道。
安姬蘭沒有答話,他跟著說:「晚上,我們先找一處可以談話的地方,很快地吃個晚餐。等夜幕低垂後,我帶著妳到搭滿旗架、佈滿綵帶及裝滿花飾的大街小巷去逛逛,讓我陪著妳先觀賞一下妳心目中的加冕盛典。」
安姬蘭內心興奮地躍動著。
還會有什麼事此王子帶著她一起觀賞自己想望已久的街景更奇妙的呢?
「我覺得我……是在……作夢,」她喃喃地說,「我……害怕我……會夢醒。」
「我不會讓妳從夢中醒來,」王子說,「在今晚分手前,甚至未來的一段長時間裡,我要妳一直沉浸在美夢裡。」
安姬蘭心想,他就要離開了,在一起的時間不再久長,但她不願意把這些現實的事說出口,以免破壞王子和她之間的美妙氣氛。何不暫時把這醉人的奇跡當成永遠存在的事實,讓自己長久沉醉在這溫煦的和風中,就好像被一支魔棒點化了呢?
她不再是可憐的灰姑娘,魅人的王子就要帶著她去觀賞加冕禮了--即使是小小的一幕。
「妳一定來。」
王子不像在徵求她同意而是在述說一件事實。安姬蘭不曉得如何開口拒絕,更因為自己無法抑制心中渴望和他在一起的期盼,她點一點頭答應了。
「謝謝。」王子說。
「我願意來,因我希望再聽聽您的故事,看看我是不是能夠……幫助您。」安姬蘭輕輕說。她知道自己這麼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感情。暫且不提為了和他在一起的自私想法,她的確也想要幫助這位需要她伸援手的人。
「只要妳想知道,我全都會告訴妳。」王子應允地,「然後妳再為我出點主意,看我如何扭轉劣勢,及時勒住腳步,以免墜入地獄般的痛苦深淵裡。」
「我並沒有……那麼大的神通,」安姬蘭說道,「我只是覺得,您把事情說給我聽,……心裡會好受一點。」
她舉起手,比了一比,說:
「畢竟,我愚昧無知,閱歷又淺,對世事懂得很少。如果我認為自己能幫您解決困難的話,那真是太放肆、太傲慢了。」「妳已經提供給我一個答案了,」王子說,「但我覺得還不夠,我要妳再說更多、更多,安姬蘭。」
他們四目相遇,彼此深深地凝視對方,久久不忍移去。
突然,馬車停住不動,安姬蘭的心直往下沉,她知道他們已到達一邊矗立著白色門廊的房屋,另一邊由綠色欄杆圍成一座花園的貝格瑞福廣場了。
「我們……到家了!」她說著,無奈的聲音隱藏不了心中的遺憾。
「是的,但只要再過幾個小時就可相聚了。」王子說,「聽我說,安姬蘭,這短短的幾個鐘頭對我來說,可真難捱。」這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但是他那語調卻足足使安姬蘭的雙頰緋紅,嬌羞不已。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到……停車揚去。」
「必須是肯定的!」王子很急躁地說,「妳不能錯過,安姬蘭,我一定要再見妳。如果妳晚上失約了,明天一大早我會去敲妳家的大門!」
她注視著他,想判斷他是嘲弄還是說真的。
看他那副認真的樣子,安姬蘭很驚訝,心真不免著急,如果自己失約,他好像真的會敲大門要求見她呢。
「我在……八點一刻出來。」她低聲地答應他。王子扶著她和凸凸踏下馬車,站到小路上。
王子接觸她手臂的那一瞬間,那股使人心靈悸動的電流又傳遍全身。她一慌亂,無法集中心神去思考。他們倆都站在原地不動。她說:
「萬一您臨時……有事要辦,或許您派車伕來……轉告我,您是否……能來。」
「妳想,有什麼事能阻止我來?」王子問道,「我可以向妳發誓,安姬蘭,如果愛德華陛下今晚邀請我去,我也會回絕他。因為我想見妳--我必須見妳!從現在起要等到八點十五分,真是夠難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