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卡德蘭
「首先,我必須找一個能接受我的公主。」王子興趣缺缺地說,「公使和與我同來的內閣總理對此事非常有自信。」
他的手沉重地垂了下來,擺在膝蓋上,他說:
「這次加冕禮,從歐洲各地趕來的許多皇親國戚、公侯世家聚集一堂,還會有什麼機會此這次更適宜、更便利於提親呢?」
「是的……我可以瞭解……這一切。」
「這些時候,」王子說,「我必須拜訪一位大公國的太子,聽說他有三個待字閨中的女兒。我相信一個此一個丑,一個比一個笨!」
王子憤怒和輕蔑的口氣使安姬蘭十分吃驚。
「您……您不要……氣得這個樣子。」她說。
「為什麼不氣?」他說,「我怎麼能夠不這麼想呢?難道妳認為我應娶一個只喜歡我王位而一點也不關心我的女人嗎?」
「我……想,無論那一個女人……都逐漸會關心您的,」安姬蘭說,「但的確……這種方法結婚……不是有點愚蠢?」
「我已經對妳解釋過我的環境。」
「我也能瞭解,」安姬蘭答道,「但是……如果您娶的女人並不喜愛塞法羅尼亞……她不瞭解希臘人對世界的貢獻……結果,不是使您國內的情況比現在更糟嗎?」
王子轉過身來面對著她。
「妳在說些什麼?」他問道。
「我說……我想我是說,」安姬蘭答道:「一個國家要想安和樂利……是建築在統治者對它的愛心……而且統治者必須與妻子相輔相成,共謀治國之道。」
「我想,歐洲任何的宮廷裡,一定沒有這種先例吧?」
「也不盡然,」安姬蘭答道,「或許也有種經過事先安排的婚姻,起先當事者彼此並不關愛對方,但是如果他們都是有吸引力的人,有共同的喜好,對所統治的國家更有相同的愛心,那麼他們會因觀點的一致而相處融洽,逐漸墜入愛河。」
她微微一笑,再說下去:
「想一想維利多亞女王和亞伯特王子,他們彼此多麼為對方著想,而奉獻自己的一切。」
「妳說這些話的真正意思,」王子說,「是指我並非追求愛情,而只是對將和一個陌生女人結婚的事感到憤恨不平,對吧?」
「不僅指這些,」安姬蘭同意道,「我還意謂一點別的事。」
「什麼事?」
「正如您說過,最重要的是一切要先為國家及人民著想。如果您國內發生過糾紛事件……宮廷亦因摩擦而顯得不安……難道您認為這些事必須加以隱瞞,不讓大家知道?」
王子並沒有回答,安姬蘭繼續說:
「在這種危危可岌的環境下的婚姻,只會越來越糟。」
「妳對!當然妳對!」王子激動地喊道,「但是我怎麼能肯定我要娶的女人能瞭解那些情形,知道她自己該做些什麼呢?」
「這必須您自己去加以選擇呀,」安姬蘭答道,「您一定得親自看看她,和她說說話,等您真能確定她會試著去愛護塞法羅尼亞時,您才可以允許那些顧問代表您去向她父親提親。」
「妳所說的都很有見地,」王子說,「為什麼妳能如此聰明理智地來處理這件事,而我卻顯得這麼混沌愚昧呢?」
「或許……當事者迷,旁觀者清吧。」安姬蘭提醒道。
「我從不敢期望別人像妳一樣給我說這些如此有意義的忠告。」
王子繼續說下去,但聲音越來越低沉了。
「由於這件事,我受盡了無數的甘言利誘,威脅恐嚇,他們用種種手段逼迫我妥協,使得我差點精神錯亂!」
然後,他優雅地伸出右手,表情十足地說:
「現在,突然出現了一位小女神,三言兩語就完全改變我對此事的態度。」
「是……真的嗎?」安姬蘭問道。
「當然是真的!」他說,「我現在知道我應做些什麼。本來我的內閣總理希望我在離開倫敦以前的短短時間內做個決定,如今這些都不用加以考慮了。」
他停下來思索一番,再慢慢道來:
「相反的,我想遊歷一趟歐洲,尋找一位能夠瞭解我思想的公主。而且,也要如妳所說,她必須能領會希臘人的情感、抱負及崇高的雄心壯志。」
「這才是您應該採取的態度。?;」安姬蘭斷然說道,「我確信,您會得到……快樂。」
她邊說話,邊注視著王子,卻發現他臉上帶有一種出乎她意料的表情。
「得到快樂?」他以很奇異的聲音反問她,「妳認為那樣做會帶給我快樂嗎?那,倍兒西鳳,妳又錯了!」
第三章
安姬蘭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突然傳來問話聲:
「對不起,能不能請妳告訴我,這只模樣特殊的狗是什麼種類?」
安姬蘭被這突來的問話嚇了一跳。他們兩人談得十分專心,彼此只注意傾聽對方的說話,忘記了四周的行人,彷如置身世外桃源,外人無法加以干擾。
她急轉過頭,發現一個身裹綾羅綢緞的中年婦人正緊盯著她和凸凸。
凸凸正瞪著一隻接近池邊玩水的天鵝,聲嘶力竭地狂吠。「牠是北京狗。」安姬蘭答道。
「北京狗!」這個婦人懷疑地叫道,「我不相信有這種狗。」
「這是中國來的品種。」
「中國狗?哼,怪不得。」
這個婦人的口氣十分輕蔑、不屑,好像從中國來的東西都怪模怪樣,又醜又髒。
然後,彷彿為了聲張自己的意見,更尖酸地說:
「就我個人來說,我對英國的狗十分滿意。牠們是全世界最好的狗!」
這個婦人邊說著邊傲慢地轉過身,大搖大擺地離去。
安姬蘭注視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和王子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我常常聽人說,英國人的孤僻、排外真叫人難以忍受。」王子說。「而且十分愛國。」安姬蘭答道,「我看我最好買一條紅、白、藍相間的緞帶繫在凸凸的尾巴上,便是條最愛英國的狗,就沒人再假以顏色了。」
被這個婦人一打岔,王子跟著轉移話題,臉上陰霾之色一掃而光。
「我想我該回去了!」安姬蘭說道,「如果我出來太久,僕人們會到花園裡去找我呢。」
那真是大大的不妙,如果僕人沒找著她,而祖母問起她到底帶凸凸到何處亂逛的話,可是很難加以解釋的。
「我馬上送妳回去,」王子說,「但是我必須再和妳說點話,我有滿肚子的話要告訴妳,更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問妳。」「那還有……明天。」安姬蘭輕輕地說。
「後天就要舉行加冕禮了,」王子說,「明天必須趕著去赴幾個約會。」
「哦……哦……當然。」
安姬蘭覺得自己的心急速地往下沉。
只要加冕禮一結束,王子就得離開英國,自己永遠看不到他了。
以後不再有值得渴盼的事,不再有人值得她特意去躲在樹叢裡偷看,甚至也無法在花園裡遇見她所期待的人了。未來一連串的日子裡,又得過著與孤獨相伴,和寂寞為伍的生活了。
現在彷彿置身夢境,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大膽地單獨與王子出遊,更與他並肩坐在水池邊開懷暢談。這真令人興奮。不--不只是興奮--應該用一個更為適當的字眼來形容內心的感受--就說是「銷魂」吧。
王子彷彿瞭解她內心的起伏,說道:
「妳知道,我必須再見妳。」
由他說話的語氣來揣測,安姬蘭暗想,他一定也認為這種事很「銷魂」。
「我想要提議一件事。」他繼續說。
「您剛剛就講過了。或許您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再告訴我。我真的……必須走了。」
「我知道。」他說。
安姬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抱起凸凸。
「你應該以中國狗為榮,」她說,「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是公園中最美麗的狗。」「妳是在安慰凸凸,」王子問道,「還是自我開導一番?」
「那個婦人任意批評牠,我真氣憤極了,」安姬蘭答道:「別的狗怎麼比得上凸凸呢?」
「我記得中國有一句諺語:『愛屋及烏。』我想這句話適用於每一個人。任何一隻狗對飼主都具有特殊的意義,就像凸凸是妳的寶貝一般。」
「當然,」安姬蘭同意道,「您也有自己的狗嗎?」
「我有好多隻狗,」王子答道,「但是王宮裡只有三隻跟著我到處走動。我希望妳有機會看到。」
安姬蘭真想脫口而出告訴他,自己不僅願意看看狗,更渴望參觀他所住的王宮及整個塞法羅尼亞的風光。安姬蘭克制自己的衝動,靜靜地抱著凸凸,跟在王子身邊,越過了草地,朝馬車等候的方向走去。
她一面走著,一面用眼睛偷瞄著王子,發現嚴肅的表情,或者毋寧說是冷酷的神情又盤據著整個臉上,她知道他一定在想那樁惱人的婚事。
她明白自己最恨的一件事正是--被迫必須嫁給一個她不很認識的男人,僅僅因為他們來自相同的社會階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