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她獨自坐了好久,心裡開始猜測:是那個強盜不肯見她,還是他出去「作業」,傑克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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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來回走動,瀏覽四周的景色,又彎下腰,撫摸粗糙的樹皮。
突然,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你要見我?」
他的聲音很平靜。她緩緩轉過身,發現他沒有戴面具。
昨晚上床後,她曾在黑暗中揣測他的面容,眼前的他竟和她的想像相去不遠。那方方的前額、挺直的鼻樑、瘦削的臉龐,都曾在她的腦海中出現,而那雙灰色的眼睛,竟是那般毫不留情地看穿他人靈魂深處。
他凝視著她,彷彿在尋覓什麼。
她想:就是那鬼魅般的笑容迷惑住她!
一陣怒火突然湧上心頭,她把臉揚了起來。看到她的樣子,他微笑了,眼中閃著光芒。
「你很像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羅伊斯頓夫人!」
「傑克怕我被別人認出來。」她一面說,一面責備自己不該把責任推到傑克身上。
「傑克的顧慮是對的。」
「他是誰,他怎麼會認識你?」
「你就是來問我這件事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你想要回你的珠寶首飾?」
羅伊斯頓夫人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不是,我是為一個朋友的事來的。」
他揚起了眉毛,她注意到他的頭髮是深棕色的,皮膚曬得很黑,脖子上繫了一條白領帶。
「我們先坐下,你再慢慢告訴我,要我做什麼?」那個強盜說。「很抱歉沒有好一點的地方讓你坐。」
羅伊斯頓夫人笑一笑,走回原先那根樹幹坐下。
那個強盜在另一邊坐下,她覺得他那優雅的儀表實在像個大人物。
「你的頭髮梳得很有技巧。」過了一會兒他說。「我覺得你的頭一定是希臘式的,這樣正好配你那小巧的鼻子。」
她被他的讚美弄得臉紅了,但是他說話的態度好像是在稱許一件沒有生命的藝術品。
「我要跟你談我朋友的事。」她說。
「我在聽。」
她把艾薇爾·杜瑞吉的事說了一遍。「那條項鏈是她的。」最後,羅伊斯頓夫人說。「是她的丈夫為了保障她以後的生活送給她的。」
「你是要我在今晚法蘭西斯爵士到尚約漢去的途中,把那串項鏈拿回來?」那個強盜問。
「我想這應該不難。」羅伊斯頓夫人回答。「大多數的人都是從柏萊頓沿著峭壁到洛亭迪去,所以往尚約漢的路很荒涼。」
她停了一下,然後又加上一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途中應該有一片榆樹林,我們可以躲在那裡。」
「我們?你打算參加這個犯罪的行動?」
「當然,」羅伊斯頓夫人答道。「除了我以外,誰能認得出法蘭西斯爵士的馬車,還有他侍從的制服呢?」
「那麼說,這又是荒謬絕倫夫人另一次驚世駭俗的舉動羅!」
她不太瞭解為什麼,但是他的話使她有受傷的感覺。
「我的動機……並不是……這樣的。」她過了一會兒說。「我只是想……幫助我的朋友。」
「這是你想到的唯一解決方法?」
「是的。」羅伊斯頓夫人回答。「我向你保證,我把所有方法都考慮過了。」
「包括向夏瑞翰伯爵求援?」
這句話又使她有了受創的感覺。「我不會向他或其他我認識的男士求援。」
「所以你就來向一個昨晚搶劫你的人求援?」
隔了一陣,他說,「傑克告訴我,你沒有向警方報案,為什麼?」
「我一定要向你解釋嗎?」羅伊斯頓夫人生氣地說。「你應該暗自慶幸才對。」
「當然,我非常感激。」那個強盜戲謔地回答她。
她瞥了他一眼,發現那種神秘、奇異的笑容,又展現在他的臉上,彷彿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領域中.
「你願不願幫助我?」她問。
「我關心的是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夥伴。」
「我很樂意。」
「這是很危險的。」
「我不怕危險。」
「這種危險和到乾草市場、康文特廣場或是那些更腐敗地方去的危險,是大不相同的。」
「我不怕!」
「你應該害怕!子彈會要人命的!而且照你的描述來看,法蘭西斯爵士一定會採取一切手段來預防強盜。」
「沒關係,」羅伊斯頓夫人說。「如果他開槍,我們就離遠一點。」
那個強盜大笑。
「羅伊斯頓夫人,你真是和傳說中的一樣——目空一切,不計後果。」
「是嗎?」
「我常聽別人這麼說。」
「你你對我的傳聞為什麼那麼有興趣?」
「這個問題,也許以後我會回答你。」強盜說。「現在我要開始擬定這次行動的計劃了。」
「計劃什麼?」她好奇地問。
「即使是強盜,他的攻擊行動也必須有戰略、有方法,不能冒冒然地就去了,除非他想上斷頭台。」
羅伊斯頓夫人顫抖了。「我忘了搶劫是要受這種刑罰的。」
「所以你最先回柏萊頓,把傑克留在這裡,如果事情成功的話,明天早上我讓他把東西帶回去。」
「我要跟你一起去!」
「為什麼?」
她轉過身去看他,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為了做些奇特的事,為了復仇,或許也為了證明我自己。」她說。
他也笑了。
「說得好,只要你不後悔,我就帶你去。」
她心中產生了一種獲勝的感覺。他站起身來說:「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和德柴爾討論一下,他對往來約漢的地比較熟悉。」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你多久以前吃過東西?」
「我只吃了午餐。」她回答。
「我猜得不錯。」
他說著就走開了。她坐下來等,心想這次的事情和過去那些惡作劇真是不一樣。
以前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為了尋找刺激,想籍此減輕心理上的壓力。她厭惡一個接一個的宴會、舞會,憎恨反覆和同樣的人聊天、跳舞,更受不了那些永遠不變的話題還有相同的喋喋不休。
因此,當地初次逃離這個環境的時候,感到興奮莫名。伯爵帶她去看拳擊、擊劍、摔跤和鬥雞,但是她覺得太殘忍,於是他又帶她去看女子拳擊。
他的怪主意越來越多:要她去康文特廣場,帶她到乾草市場去跳舞,讓她在低俗的人群中瘋狂。
然而,她在這些地方卻不曾得到真正的快樂,於是漸漸地,無論伯爵怎麼勸說,她都不肯再做這類的事了。
可是這一次不同,她做這件事情完全是為了艾薇爾·杜瑞吉,她知道事情的成敗關係著艾蔽爾和她兩個女兒今後的生活。
想著想著,那個個強盜已經走回來了,手裡還提了一個籃子。
「打仗以前得先填飽肚子,」他說。「當兵的都知道這一點。」
他拿出一塊餐巾鋪在地上,籃裡有一條乾淨的麻布,包著些三明治,另外還有兩隻玻璃杯,一瓶法國酒。
「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她很驚奇地問。
「我讓你分享我的晚餐,沒有要你提問題。」
「這是你和德柴爾的晚餐,我吃了,他怎麼辦?」
「他和傑克出去找食物,要不了多久的,我們大約十五分鐘內就要出發。」
「那麼說,這附近有旅館羅?」
「你怎麼這麼好奇呢?」
她被他問得臉紅了。
「因為你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很神秘。」
「你還想問什麼?」
「我想問的事還多著呢。」
「那麼你就問吧,不過我可沒有說一定要回答你。」
「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當強盜?」
她一面說,一面坐在地上,拿起一片三明治。這時候,她發現自己真的餓了。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過了一會兒,她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做出這麼多使你聲名狼籍的荒唐事?」
她想了一想,回答說:
「我想那是因為我渴求自由,我喜歡冒險和刺激。」
那個強盜微笑。「你的答案和我的一樣。」
「但是你是個男人。」
「你認為這有什麼不同嗎?」
「我覺得是大不相同的。」
他搖搖頭。
「這跟性別沒有關係,而是人性上的基本需求。只要是人,都希望有所作為,都盼望滿足自己的成就感。」
「我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一刻,他們似乎非常親密、非常熟捻,她實在無法瞭解這是怎麼回事。
強盜喝了口酒。「希望你喜歡這種酒。」
「這是法國酒嗎?」
「當然!還有哪個國家能釀出這麼好的酒?」
「那麼說,這是走私貨羅?」
「當然!」
羅伊斯頓夫人大笑。「你很誠實。」
他也笑了。
「換了別人,會說我做這種事是很不誠實的。」
「話不能這麼說。」
「你又怎麼知道你的想法一定是對的呢?」
她被搞得有點困惑了,但是她心裡真的是那樣想。
「我能不能再吃一片三明治?」她換了個話題。
「多吃點東西對你有好處。」
「你以為這樣可以給我增加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