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而伯爵總是適時的出現,照顧她,幫助她從煩惱、鬱悶中掙脫出來。
他曾經給她許多意見和忠告,因為他在社交界是老手,又是很重要的人物,所以這些忠告一直對她十分有益處。
這一刻,她覺得他正在逐漸的把過去一切抽回去,使她突然失去屏障,再也無法和他抗衡。
羅伊斯頓夫人沉思著,沒有注意馬車行進的方向,忽然,車子嘎的一聲停住了。
她探頭向外張望,發現車子停在一片茂密的樹林裡。
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窗前,打開車門說:「請夫人下車來好嗎?」
那一剎那,她以為是伯爵追上來了。
但是藉著月色和車前的燈光,她看見說話的人臉上戴著面具。
他一定是強盜。
他手上握著槍,身後還停著一匹馬;她想尖叫,但是矜持和驕傲使她壓抑住了,她不願意表現出自己的怯懦。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見另一個強盜正用槍對著馭座上的漢克斯和傑克。
叫她下車的那個強盜身材高大,肩膀很寬闊,黑面具掩住了半個臉,使她看不清他限中的神色,不過他的嘴角卻帶著微笑。
「你們要幹什麼?」她很生硬地說。「我這句話或許問得太多餘了!」
「是的,太多餘了,夫人。」他回答。「我認為有了你的美貌,你頸上的那串翡翠就太不必要了。」
「我對你的恭維不感興趣。」羅伊斯頓夫人冷冷地反駁著。「那麼我就要取走了,不過少了女主人的美麗,這串翡翠真是減色不少。」
羅伊斯頓夫人取下了項鏈,遞給他,一面輕蔑地昂起頭,表示對他的不屑。
他接過項鏈,不經意地放入手上一個帆布袋裡,目光卻始終停留在她的臉上。
這時候,她注意到他的穿著和她想像中大不相同。
她一直以為強盜都是穿二十多年前那種老式鑲邊外套,頭戴棉毛帽。可是眼前這個人的打扮卻非常時髦考究:圓下擺外套、緊身馬褲,還有擦得雪亮的海希爾靴子。
一頂高頂帽略微傾斜地戴在他的頭上。
他的脖子上胡亂紮著一條白色發皺的領帶,那樣子真可以和伯爵匹敵。
她不禁想:如果伯爵此刻在這兒,兩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一定是很有趣的事。
可是她忽然想起,伯爵要是在場,她就不會毫無戒備地走這條路了,這只能埋怨自己,而不能責怪其他任何人。
「我希望能將夫人的耳環、手鐲和結婚戒指一起帶走。」
那個強盜打斷了她的思緒。
羅伊斯頓夫人自知無法拒絕,只好把鑲著大鑽石的珍貴耳環交給他,再將手上的鐲子一個個取下來。
在她把結婚戒指遞過去的時候,月光照到了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另一枚戒指。
強盜的目光盯住那枚戒指,她情不自禁叫了起來。
「不行!」
他似乎吃了一驚。
「不行?」他說。「為什麼呢?我想夫人應該不會吝惜這麼不值錢的東西吧!」
「這東西的確不值錢,但卻是我母親唯一的遺物。」
她抬頭望著他,心想他一定不會相信的,因為很多人在遇到強盜的時候,都會說自己的珠寶具有某種紀念價值,他一定常常碰到這種情形。
「這是全世界吝惜自己財物的人最古老的藉口。」她記不清是某人說過這麼一句話,還是某出戲裡有這樣的台詞。
那個強盜似乎在猶豫著,她乞求說:「請你……請你把這枚戒指留下,它對我真的很重要。」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想你是不會管這些的。」她黯然地說.她想:再說什麼也沒用了,於是就取下了手上的戒指。
這時候那個強盜卻轉身走開了,她看見他把裝珠寶的小帆布袋放進鞍袋裡。
她下意識地跟著他走過去,他一轉身,發現她站在身邊。
她把戒指遞給他。
「這是你要的東西。」
「你常想你母親嗎?」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我十五歲那年,她就去世了,」羅伊斯頓夫人回答:「可是我仍然很想念她。」
「你愛她嗎?」
「伐非常愛她。」
「就像我愛我的母親一樣,」那個強盜說。「她幾年前去世了,在這之前,她一直跟我住在一起。」
「那你真幸運。」
「是的,我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羅伊斯頓夫人突然覺得自己竟然和一個強盜談這種問題,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從他的聲音裡可以聽得出來,他所說的話都是很真誠的。
他的用:字措詞都像個很有教養的紳士。她好奇地盯著她,望著他那流露出仁慈、堅定的嘴唇弧線,那兩端微微往上翹的弧線,和伯爵的薄嘴唇不同,似乎隱藏著一抹神秘的笑意。
「你是誰?」她問道。
「向一個強盜問這個問題,不是很可笑嗎?我們向來是匿名的。」他避不作答。「是的,不過我懷疑你是跟別人打賭,所以才來搶劫我,也許你只是為了找樂子。」
他微笑了。
「你也許會做這種事,羅伊斯頓夫人,但是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強盜。」
「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這麼『出名』,只要是住在柏萊頓或倫敦附近的人,哪一個會不知道你?」他的話裡一點也沒有讚美的意思,羅伊斯頓夫人低聲說:「從你說話的態度來看,我想你是說我……聲名狼藉。」
「我不會那麼無禮的對你說這種活。」
「但是你心裡這麼想。」
「我怎麼想又有什麼關係呢?」「外界對我的傳聞很多,我不知道你聽到些什麼。」
「聽到的很多,不過我只相信一半。」
「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又怎麼知道你相信的是不是事實呢?」
他笑了,因為她說話的樣子像個孩子,而不像成熟的女人。
「你非常美,羅伊斯頓夫人!」他停了一會兒說道。「所以我很替你惋惜。」
「惋惜什麼?」她問。
「惋惜你的名字竟然和酒吧裡的醉漢、俱樂部裡的紈褲子弟連在一起。」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她憤怒地問;他做了個手勢,然後把目光望向樹林。月光穿過樹梢,為長滿青苔的地面灑下一面晶亮的銀網。
「謠傳和醜聞跟風一樣,是無所不至的。」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發現眼前的景色是那麼寧靜美好。
她突然覺得他給了她一雙新的眼睛,讓她看到過去從沒有注意到的事物,樹下這份寧謐安詳,正是她一向渴望卻追求不到的。
他們沉默了好久。
「我想你會瞭解的。」他低沉有力地說著,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這個奇特的場面使她不知所措,於是她把戒指遞給他,很快地說:「把這個拿去,讓我走吧!」
「你把戒指收回去!」
「真的嗎?」
「你說那是你母親的遺物。」
「是的。」
「我相信你。」
「我以為你不會相信的。」
「你會發現我不是容易受騙的。」
她眼中有點不悅的神色,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
她定定地望著他。忽然他換了一種聲調說:「我差點忘了自已是強盜,既然我讓你把戒指留下,你應該給我價值相等的報償。」
羅伊斯頓夫人向馬車瞥了一眼,回過頭來看著他。
「我身上沒有其他東西了。」她說。
她靜靜地站著,望著他唇邊浮起的笑意。
他走了過去,托起她的臉,然後雙臂環抱著她,他的唇壓上了她。
一剎那間,她覺得這是幻覺,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是一股她從沒有感受過的熱流卻自體內升起,直衝到她的喉嚨。
那種難以形容的甜美溫馨似乎和這個銀色世界融為一體了。
他把她抱得更緊。
然後是一陣劇烈的震撼,一陣令人昏眩的狂喜……
他放開了她。
他們感到窒息,定定地對望著。
他轉過身,領著她走向馬車;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只是茫茫然地跟他走。
他打開車門,把她扶上去;她感到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肘。
車子開始前進了,經過他身邊時,他舉帽向她致意。
她靠在座位上,呼吸急促,心「砰、砰」地跳著。
直到柏萊頓的燈火映入眼簾,她才伸手摸模自己的領項。
她的翡翠項鏈不在——那麼,這一切不是她的幻覺,而是真的了!
金黃色的燈光從她的住屋裡射出來。
這是史坦區一棟高雅舒適的建築物,她從倫敦帶來的僕人都能有自己的房間。
自從——七八三年王子開始到這裡以來,柏萊頓雖然陸續興建了很多房子,卻仍然在鬧房荒。到溫泉區參加王子宴會的權貴們,往往要花很高的代價,才能找一個容身的地方。
羅伊斯頓夫人很慶幸自己有這麼一棟房子,不必像其他人一樣去租郊外的小屋,或者去擠旅館。
為了準備慶祝王子的生日,這個星期以來,城裡更是擁臍不堪。
路上,羅伊斯頓夫人看見整個史坦區,包括她住屋的:外面,都已經架設好了慶祝用的照明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