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奢靡放縱的生活對成爾斯王子的好友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王子和這群朋友的窮奢極欲,使那些保守、拘謹的大臣和納稅的人民感到非常震驚。
漫畫家筆下的王子,是一個沉迷於酒色的人;他們覺得,就因為他是這樣一個人,所以他的親密好友中,才會有這麼多墮落的無賴漢。
全國最聲名狼藉的兩位公爵——昆斯柏瑞和諾福克是土子在倫敦及柏萊頓的常客。
諾福克很沒有教養,被公認為全國最齷齪、酗酒最嚴重的貴族。
昆斯柏瑞則更卑鄙、墮落,他的長像尖刻,性情暴躁易怒,動輒對人破口大罵,被他玩弄過的女人不計其數。
除了這兩位公爵,王子的密友還包括巴瑞摩爾家族中那幾個無法無天的兄弟。
巴瑞摩爾伯爵七世很年輕,他在短短的時間內花掉了兩萬多鎊,由於他粗暴無禮,又喜歡和無辜的人開狠毒的玩笑,所以被稱為「地獄之門」。
他的弟弟雖然是個牧師,卻也是職業賭徒,曾經因犯罪被送入倫敦著名的「新門監獄」,所以綽號「新門」。
最小的弟弟是跛子,因此稱為「跛門」,他的性情和他綽號「畢林斯門」的妹妹一樣粗魯暴躁;「畢林斯門」原本是一個魚市場的名字,那裡面的女人眾所周知全是滿嘴髒話、口無遮攔的,所以這個綽號對巴瑞摩爾家的這位小姐來說,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家人在柏萊頓自稱「快樂的送葬者」。有時候,他們會在深夜帶著棺材去敲一些中產階級居民的門,然後對出來應門,嚇得半死的女僕說他們是來收屍的。
然而王子的種種行為——例如傳說中他和羅馬天主教徒費茲赫伯特夫人的秘密婚姻,他現在和布魯斯維克公主卡洛琳的這樁不幸婚姻,以及他那些日益增加的巨額債務——比他的朋友還要荒唐怪涎。不過對瞭解他的人來說;王於的個性中,另有他吸引人的一面。
他本身很有魅力,鑒賞力也很高,具有多方面的豐富知識,而且對那些能令他感動的人非常仁慈慷慨,因此僕人們都很崇敬他。絕大多數的朋友在瞭解他父親對待他的態度之後,都能諒解他的胡作非為。
無論如何,一個女人置身在這樣的社交環境中,難免會受到外界的非議責難,而影響到她的名聲。然而外界越是對羅伊斯頓夫人議論紛紛,就越使她在夏瑞翰伯爵的縱容和幫助下蔑視世俗的評斷。
但是如今,她的護花使者、玩伴——這個四年來一直聽命於她的男人,正努力掙脫她的掌握。她發現自己快控制不住他了。
事實上,這一次她是為了一件令她羞愧的事,才從倫敦躲到柏萊頓來的;她不但想避開人們的注意和指責,也希望能躲開伯爵。
伯爵一向表示他很不喜歡柏萊頓,而且有好幾年沒跟隨王子到這個溫泉勝地來了,因此羅伊斯頓夫人在這兒的史坦區租了一棟房子,想享受一下寧靜安詳的生活,然而當三天前伯爵竟然和王子一起抵達柏萊頓,她知道,這一切都要被破壞了。
今晚從她走進舞會開始,他就一直跟在她的身邊,使其他男士都無法接近燭,這種獨斷專橫的態度令她十分氣憤。
她一再告訴自己,她不是伯爵的財產,只要她的丈夫活著一天,他就無權操縱她。
可是她感覺得到他正想盡辦法讓她屈服,那種一心一意要得到她的態度,讓她不寒而顫。
此刻,他靜靜地等她伸手挽他的臂膀,面上的表情使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很快地說:「我的披肩還放在大廳裡,請你替我取來好嗎?如果我自己去拿,別人就會猜想我又要先走了。」
「這倒是實話,」伯爵點頭說。「我去幫你取來,順便吩咐我的馬車準備。」
他又接著說:「另外,我會通知你的車伕,叫他們先回去。」
「謝謝你,迪亞席。」
他驚訝地望著她,對她突然變得這麼順從感到很奇怪,然後微微一笑,說道:「你一定要好好待在這兒等我回來。或許我該把門鎖上,免得那些愛獻慇勤的傢伙找到你,強迫你跟他們跳舞。」
「今天晚上,我再也不想跳舞了,」羅伊斯頓夫人暴躁地說。「我想回家,舞會拖這麼久,真累人!」
「說得有理,我仍應該早點離開的。」
「那就不要再耽擱了吧,」羅伊斯頓夫人冷冷地說。「我累了,需要休息。」
「如果我同意的話!」伯爵的嘴角扭曲了一下。
他走出去,把門重重地關上。
看見他離開,羅伊斯頓夫人疲倦的神情消失了,她凝神靜聽,生怕伯爵會折回來。
然後她悄悄走到敞開的窗戶旁,穿著薄紗長裙的身軀很輕易地越過了窗台,落入黑暗的花園中。
她定了定神,穿過灌木叢後的一片草坪,望見遠處有燈火閃爍。
她猜想那裡一定是賓客們馬車聚集的地方,就走了過去,結果很快地找到自己的車子。
在她夫家工作多年的馬車伕漢克斯正坐在馭座上打磕睡,那個她到柏萊頓之後才僱用的年輕人傑克在和其他的僕人聊天。
羅伊斯頓夫人一出現,他們全都驚異地望著她,隨即又恢復了平日畢恭畢敬的態度。
傑克撿起隨手丟在地上的帽子戴好。
「您要走了,夫人?」
「是的。」
他急忙打開車門,取出座位上的毛毯,替她鋪在膝蓋上。
「回家嗎,夫人?」「對,回家。」羅伊斯頓夫人回答,然後又吩咐著:「告訴漢克斯不要走大路,我想穿過高原區應該有其他的路可以走。」「我知道路,夫人。」
「那麼快點!」
「是的,夫人!」
車門關上了,車伕爬上了馭座,馬匹開始前進,越過府邸大門口一長排正在等待的馬車。
羅伊斯頓夫人縮進車廂的黑暗處,以防經過府邸時被人看見;他們就這樣在平坦的大道奔馳著。
車行了一哩後,他們離開拍萊頓大道,轉進一條狹窄的小土路。
羅伊斯頓夫人吩咐馬車伕繞別的路走,是有她的理由的。
她清楚地知道伯爵的馬車是由四匹好馬駕駛的輕便馬車,可以輕而易舉地追上她這輛兩匹馬的馬車,到時候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會堅持和她同行的。
她也知道,在黑暗中和伯爵獨處,要想使他不逾矩是多麼的困難;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只是和他談話,也會招來危險的。
通過高原區的這條路比較長一點。路面也不太平穩,可是對羅伊斯頓夫人來說,只要能安全躲開伯爵,這一切都不算什麼。
她舒服地躺在車廂內的角落,推開膝上的毛毯。
她彎下腰,打開窗戶。
微風從海上吹來,把她從在舞會見到伯爵開始就感到的鬱悶一掃而空。
她開始思索如何應付伯爵。再早兩年,或許她的想法會不同,但現在她很明白,即使明天她能恢復自由之身,她也決不會嫁給他。
雖然他很風趣,但她總覺得他的某些舉止、言談,讓她打從心底產生反感。
就因為他的風趣,使她在眾多愛慕她的貴族紳土中傾向他,每一個追求她的人都試著用各種方式說服她,告訴她忠貞並不是一種美德,而是一件滑稽的事,任何合乎潮流的女人都不該這麼死心塌地。
但在他們的慇勤諂媚起不了任何作用之後,絕大多數的人都知難而退,轉移了目標,唯獨伯爵不肯放棄。
「我一定要想辦法擺脫他。」羅伊斯頓夫人下定決心。
她雖然這麼響亮而堅決的告訴自己,但心裡卻明白,要把她的決定告訴伯爵,可是困難重重、大費周章了。
在三十六年的生活中,他一直是予取予求,凡是想要的東西從沒有得不到手的,因此她的推托、拒絕成了一種奇妙的誘惑力,吸引他固執地追求下去,而且幾乎進入瘋狂的狀態。
他一心一意想使她投入他的懷抱,他要成為勝利者。
近一個月來,她對他的態度逐漸變了,這種轉變連她自己也難以瞭解。
初到倫敦時,她曾對他微笑,把他當做知心好友,但是她發現,此刻的他已和當時大不相同了。
她開始感到他狹長的眼睛裡閃著威脅的光芒,那薄薄的嘴唇形成的僵直線條中,也總帶著冷酷的意味。
當然,她聽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聞。
在社交界裡,哪個人能夠不被別人在背後批評、譭謗?而又有哪一個人沒有任何秘密,或沒有任何性格上的瑕疵呢?她是從來不願意聽有關朋友們的閒言閒語的,即使無意中聽到,她也不肯相信。
但是現在,她開始對伯爵的種種起疑了。
她覺得他似乎是在一步一步地把她誘入早已佈置好的陷阱,使她無可逃遁。
剛到倫敦的時候,羅伊斯頓夫人沒有丈夫的保護,必須獨立生活,她非常希望能夠認識一位同情她、瞭解她的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