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伯爵的團裡幾乎人人認識瑪麗·路易絲,莫裡斯·查爾頓少校在威靈頓的參謀部當一名情報官,當然也不例外。
查爾頓是個有經驗的老兵,雖然年近四十,卻是個非常有吸引力的男子。
沒有人不喜歡他。他很得人心,不論在軍官中間或是在普通士兵中間。
伯爵曾經在瑪麗.路易絲的沙龍裡見過他一、兩次,瑪麗·路易絲幾乎每晚都要在沙龍裡提供娛樂和款待,當娛樂性晚會結束時,她以一個公主的變幻莫測來挑選一個在其他人離去後榮幸地留下來過夜的人。
伯爵懷疑查爾頓可能是她鍾愛的人當中的一個,不過沒有十分的把握。
後來,在滑鐵盧戰役前夕的當天下午,城郊的一個巡邏隊逮捕了一名年輕的比利時人,他們認為他行跡可疑。
他承認自己是瑪麗·路易絲的一個僕人,他們在他身上搜到了一張軍事地圖草圖,大家認出這是威靈頓親手所畫,作為這場戰役戰鬥序列所提出的一個計劃。
這是公爵只跟各團團長討論過的東西,團長之一就是伯爵。
公爵記得一清二楚,在會議結束之後親手將草圖交給了莫裡斯·查爾頓。
隨之而來的審訊使所有那些在場者,包括伯爵,都感到難堪,都為罪犯感到極大的遺憾。
審汛時在場的有亨利·薩默科特,威靈頓的隨從副官。還有兩名軍官,他們都跟伯爵一樣,與查爾頓在同一個團。
那張草圖計劃拿出來擺在他面前時,他嚇壞了,一再反覆申明,他是將那計劃放到總是擺在公爵床邊的一個公文傳送箱裡的。
他所承認的唯一事實,就是記不清他在離開房間時有沒有鎖上那只傳送箱。
其餘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近這只箱子,當箱子被抬進來時,發現它是鎖上了的,而鑰匙卻歸查爾頓掌管。
伯爵回想起,威靈頓當時別無他法,只好將少校武裝押送回國。
就在那個小時裡,查爾頓帶著如下指示離開了:他要被押送回兵營,在那裡等候軍隊由前線返回,再接受軍法審判。
後來發生的事,伯爵,實際上還有公爵,是在滑鐵盧戰役結束之後才知道的。
他們那時得知,莫裡斯·查爾頓一到達倫敦兵營,就躲開了看押他的衛兵,從兵營裡逃走,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在他們知道這事之前,一個在戰爭中負重傷的勤務兵臨死前懺悔說,是他偷竊了草圖計劃。
他趁查爾頓洗澡時,從他的衣袋裡拿走了鑰匙,開了公文傳送箱的鎖,抽出了那份計劃,再把鑰匙放回衣袋。
瑪麗·路易絲付給他很多錢,甚至還向他許諾,如果拿破侖發現該計劃有利用價值,將付給更高的報酬。
伯爵、亨利·薩默科特,還有團裡的其他軍官回英國後都決心糾正錯誤,可他們再也找不到莫裡斯·查爾頓。
「吉塞爾達住在什麼地方?」亨利·薩默科特現在問道。「我有輛馬車等在樓下。」
「我不知道,」伯爵回答說。
「你不知道?」亨利重複了一遏。
伯爵搖了搖頭,
「她一直不願告訴我,本來我以為她遲早會信任我、向我吐露秘密的,我早知道她有秘密瞞著我。」
他舉起右手,蒙住自己的雙眼。
「我怎麼可能想像得到——怎麼可能夢想到,哪怕是一瞬間,她就是查爾頓的女兒?」
「似乎真不可思議,」亨利·薩默科特附和說。
「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她那麼窮,」伯爵說,「我們以前就聽說他把在倫敦的家人接走,隨同他一起逃離——他一定是用光了錢,死的時候只好讓她們挨餓。啊,上帝呀!亨利,我們一定得找到她!」
他邊說邊猛拉鈴索,亨利接口說:
「我剛才告訴過你,我在外面停有一輛馬車。」
「我拉鈴不是要馬車,我要叫巴特利,」伯爵答道。
門在他說話的時候開了。
「巴特利,」伯爵以一種他的僕人從未聽到過的口氣說,「吉塞爾達小姐跑了,我失去了她,可我一定得找到她。我知道以前吩咐過你,叫你不必作進一步調查,不過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她住處的線索?」
巴特利躊躇了一下。
「我服從了爵爺的命令,沒再打聽,」他說,「不過碰巧,完全是偶然,我知道了吉塞爾達小姐的地址。」
「你知道?妙極了,巴特利——我早就知道你靠得住!地點在哪兒?」
「那是在本城一個非常低下的地區,老爺。我碰巧看見吉塞爾達小姐朝著那個方向走;我就想,如果她不清楚她的鄰居是些什麼貨色,那對她會很危險的。所以我就尾隨著她,以免出現什麼麻煩。」
巴特利停了停,很不自在地又往下說:
「我看見她走進一座房子,老爺——在一條哪個貴族小姐都不會居住的路上。」
「帶我們去,巴特利!看在上帝的份上,帶我們去!」
「到那兒去你身體受得了嗎?」亨利問,口氣裡充滿關切,「讓我和巴特利去把她帶回來給你吧。」
「你想想,我在這裡能等得住嗎?」伯爵厲聲反問。
亨利沒回答,巴特利拿到伯爵走進房裡時扔在一張椅子上的披肩,將它披到主人的肩上。
伯爵急於走下樓去,但只能走得比他希望的慢,他剛一到達門廳,亨利的馬車就已等在外面了。兩位紳士坐進了馬車,巴特利也同時高高地坐上了馬車伕旁的座位。
「我們對查爾頓不信任,致使他家遭受苦難,到底怎樣才能彌補呢?」伯爵痛苦地問。
「當時的證據似乎是確鑿的,已成定案,」亨利·薩默科特說,「我記得自己還曾經認為他真的不可能是清白無辜的,計劃草案被偷走而他毫無覺察,那根本不可能。」
「可我們那時確實錯了,」伯爵說。
「是呀,我們是錯了,」亨利歎了一口氣,贊同說。
馬車向前駛去,後來伯爵發現他們已出了本城有高大漂亮建築的新市區,正沿著狹窄的街道行駛,兩旁邋遢的房屋門口站著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想到吉塞爾達是在這樣的一些人中間走來走去,想到她可能會遭遇到的種種危險,伯爵簡直不能忍受。
他這時候所關心的只是立刻找到她。
他們的馬車在迷宮一般的眾多小巷中東一拐西一彎,小巷窄得幾乎難以通過馬車,但終於拐到了一座頹傾的房子外面。不少窗戶都沒有玻璃,門上的鉸鏈似乎也很不牢靠,搖搖欲墜。
巴特利從馬車上下來,上前去敲門。
過了幾分鐘,門由一位看上去邋裡邋遢的女人打開了,她懷疑地瞪眼望著他。
「你要幹嗎?」她惡狠狠地問。
「我們想找查特小姐談談,」巴特利說。
「可真是個好時候,都半夜啦,先生們還要來光臨,」那女人尖刻地說。
後來,她看到了伯爵,顯然被他的外表折服了,陡然說:
「在後房!」
她豎起拇指,向肩後猛地一指,隨即走進毗連的門裡消失了,隨手還將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
狹窄的通道有一段樓梯,樓梯的木板有些已經破爛,整個通道裡散發出又髒又潮濕的陳年霉臭味,伯爵轉到樓梯背後,那兒有一道門。
他敲了敲門,聽見門裡有一個聲音吃驚地咕噥什麼,接著門開了,他看見面前有兩個人,正用驚恐的眼神凝視著自己。
一個是吉塞爾達,她必定是剛剛才到。她的臉頰因急急忙忙跑回家仍然留有紅暈,頭髮也被風吹得凌亂不堪。
她站在她母親身旁,在外貌上她非常像她的母親,只不過她母親的頭髮是灰白的,臉上有了備嘗艱辛的皺紋。
這兩個女人誰也沒有講話,隨後伯爵來不及顧到吉塞爾達,先朝查爾頓夫人邁上幾步,用兩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查爾頓夫人,我們一直都在尋找你們,找了整整一年,」他說,「我們一直在千方百計地要找到你,想告訴你,你丈夫受到了不公正的控告,後來已被昭雪。」
他感到查爾頓夫人被握的手在發抖,她的眼睛抬了起來,探詢似的望著他的臉,彷彿想證實他嘴裡說的那些話。
後來,她用伯爵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這是……真的嗎?」
「完全是真的,」伯爵答道,「我謹代表我本人,代表威靈頓公爵大人,還代表整個團,為給你們全家帶來這樣的不幸表示我們最深切、最衷心的歉意。」
他略微頓了頓,又說:
「要是你丈夫等著就好了!公爵在滑鐵盧戰役一結束,馬上派了一名軍官回英國,想告訴你丈夫他的罪名已經洗清了,竊取文件的人在臨死前懺悔,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查爾頓夫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好像壓在她肩上的重擔已不復存在。隨後她說:
「為了孩子們,我很高興,你們弄清了真相,可你們……不能還回……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