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這一點,我很清楚,」伯爵回答說,「可我想,他也會很高興你們不再因他而受苦受難,不再恥辱地東躲西藏。」
他依然將查爾頓夫人的手握在自己的兩手中,這時握得更緊了,接著說:
「有一件事你知道了將會得到一點小小安慰:在倫敦等著你的不僅僅是你丈夫的薪餉和撫恤金,而且還有相當可觀的一筆錢。那筆錢是由團裡的軍官們募集的,其中也有公爵本人的贊助,我們打算把這筆款子給少校,作為他受到不公正控告後所受痛苦的補償。」
他在查爾頓夫人的臉上見到了痛苦的表情,就補充說:
「那將有助於確保魯珀特出院後身體變得真正地健康和強壯。」
就在這時,眼淚湧上了查爾頓夫人的眼睛,伯爵這才第一次環顧了一下房間。
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地方窮得這樣,美麗的吉塞爾達竟然在這樣一個難以想像的背景裡:骯髒的牆壁上糊牆紙正在剝落,腐朽的地板,還有三張鐵床,實際上是家徒四壁的房內唯一的傢俱。
伯爵很快打定了主意,以一種權威的態度——凡替他效過勞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他打算自行其事——說:
「我外面有輛馬車,現在就把你們倆從這裡接走!」
這時,他到這裡後才頭一次面對著吉塞爾達。
「這個地方對你不合適,」他說,「你也很清楚。」
事實上,吉塞爾達穿著漂亮的粉紅裙袍,看起來確實十分不相稱,房間在對比之下甚至比她穿上別的服裝時顯得更令人不快。
亨利·薩默科特這時已在跟查爾頓夫人講話了。
「我想告訴你,夫人,」他說,「我們大家是多麼喜歡你丈夫,我們得知他失蹤時,又是多麼擔心,擔心得要命。」
查爾頓夫人眼裡含著淚水,沒法回答,他又繼續說:
「伯爵一直在養傷,可我這一年來親自跑遍了全國各地,希望能發現莫裡斯的一些蹤跡。」
「他一直都……為自己的團感到自豪,」查爾頓夫人好容易開了口。
「那真是一場可怕的誤解,」亨利同情地回答說。
伯爵緊挨在吉塞爾達身旁。
「你怎麼能離開我呢?」他小聲問,「你怎麼能想得出,無論你是誰,我會讓你走?」
「我本想……恨你,就像恨所有那些……不相信我父親的人那樣,」她答道。
「可你失敗了,」伯爵溫柔地說。
她兩眼望著他,伯爵從她眼裡見到她是多麼地愛他,心裡就明白了,任何東西都絕不會在將來將他們再次分開了。
「你是屬於我的,」他溫柔地說,聲音輕得只有他倆自己能聽見。
第七章
伯爵讓巴特利扶著他上床,靠著枕頭躺下。
「今夜天氣似乎轉冷了,老爺,」巴特利說,「我自做主張生了火,只是一爐小火,可是有風從莫爾文丘陵刮來,夜晚天氣會更冷。」
「我深信你做得對,巴特利,」伯爵回答道。
貼身男僕拿起了爵爺的晚禮服,轉身朝門走去。
「我只希望說,老爺,今天是非常幸福的一天,我祝你和夫人萬事如意,永遠幸福,白頭偕老。」
「謝謝你啦,巴特利。」
男僕走出房時隨手關上了門,伯爵就這麼等著。
事實上,這確實是漫長的一天,自從他和亨利把查爾頓夫人和吉塞爾達從她們一直住著的貧民窟裡接來以後,在前兩天裡,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天夜晚,查爾頓夫人作為上校的客人在德國別墅裡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伯爵就下定決心要替她們找一套舒適的住房,這樣魯珀特一從醫院出來,查爾頓夫人就能在那裡照料他。
她們在最近落成的皇家新月旅館找到了完全讓伯爵滿意的住所。
她們在二樓租了一套裝潢得很漂亮的房間,包括二間舒適的臥室和一間寬敞的起居室。
伯爵十分肯定,查爾頓夫人很快就會接待很多朋友,她們一旦知道她在切爾特南,都會萬分高興來與她重敘舊情的。
吉塞爾達在皇家新月旅館陪她母親住了兩個晚上,白天就去購買她以前做夢也想不到還會見到的奢侈品和她所需的衣服。
當她獲悉為她父親募集的那一大筆款子時,吉塞爾達覺得幾乎沒法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要是我們早知道就好了,」她最後低聲說。
「要是我們能早找到你們就好了,」伯爵答道。
到那時,他才得知這個家庭所備嘗的一些艱難困苦,都是這一家人在查爾頓少校逃脫看押他的衛兵那天晚上把她們從倫敦帶走後所經受的。
查爾頓少校知道,自己的家必定會是他們搜尋他的第一個目標,於是慌慌忙忙將一切能捆起來的東西捆成一包,租了一輛馬車,從倫敦逃到了鄉下。
莫裡斯·查爾頓是個很有辦法的人,決心找個工作養家,可是困難在於:他沒有證明身份的介紹信,而且除了當過兵以外,也沒有什麼技能。
他終於在一個農場裡找到了工作,給人看馬。看馬,他可是個行家。但不幸的是,就在他這麼幹下去的時候,讓一條公牛給抵得飛了起來,受了傷。
這就是為什麼——正如伯爵現在能理解的那樣——吉塞爾達包紮繃帶非常內行的原因。
由於鄉下醫生缺乏經驗,又由於她家實在太窮,不可能出錢作更好的治療,這就使莫裡斯·查爾頓傷口癒合緩慢,最終感染上了肺炎。
他妻子和女兒幾乎還沒覺察到出了什麼事,他就去世了。
「我想他並不希望活下去,」吉塞爾達告訴伯爵過去所發生的事情時,激動地說,「他羞愧萬分,覺得十分丟臉,因為他原認為是他朋友的那些人,竟然不相信他。」
她的聲音在她繼續往下講時顯得很痛苦:
「他一直都是一個講究榮譽的人,一個說話算話的人。甚至在我們小時候,如果講了哪怕一句半句假話,都要受到嚴厲的懲罰。」
「我知道這很難忍受,我最親愛的,」伯爵安慰著說,「但是當時的情況對他極為不利。他是唯一保管鑰匙的人,又是公爵唯一委託保管秘密文件的人。」
「如果他……不跟那個女人……交往,這件事恐怕絕不會發生,」吉塞爾達嘶啞地小聲說。
伯爵意識到,她父親已向自己的妻女坦白了跟瑪麗·路易絲的交往。
他想,這或許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傷吉塞爾達的感情。孩子們對父母的缺點總是極難容忍的。
他毫無討論這事的願望,就說:
「給我談談你父親去世後發生的事吧。」
「媽媽認為魯珀特應該上學……哪怕是上一所收費很低的學校,一天交費一便士,也總比不受教育強。」
吉塞爾達歎了一口氣,繼續說:
「她一直摘刺繡掙錢,繡的針線品非常漂亮,我發覺她縫製的刺繡品都很容易賣掉。可是,商店付給我們的錢非常少,向顧客們要價卻很高。」
「就這樣,你們到切爾特南來了?」
「我們在城外的一個小村子裡找到了住處,」吉塞爾達回答說,「確實過得相當舒適。後來,魯珀特被一輛四輪敞篷馬車撞倒了。」
伯爵從她臉上看到驚恐的神色,從她說話的聲音中也聽出了恐怖之意,就用兩手將她抱住了。
「這可是另外一件你一定要忘記的事,我的寶貝,」他說,「紐厄爾告訴我,再過六個月,魯珀特就會跟常人一樣走路了。在那以前,我打算給他請一位家庭教師。如果他六個月之後仍然需要治療,我將安排他和你母親到歐洲一處礦泉療養勝地去度假。」
「你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吉塞爾達喃喃低語說。
伯爵早已告訴她,他打算把林德園產業中的一幢房子交給查爾頓夫人,
「在林德園有幾座迷人的小宅可供選擇;如果你母親願意,也可住到你父親遺留下來的宅邸裡去。那些房屋離我們都很近,我想你母親和魯珀特在近鄰中將會結識很多好朋友。」
伯爵停了停,又溫和地說:
「不過你要是跟家裡人在一起的時間太多,把我撇下不顧,我可要吃醋啦。」
「你知道我決不會那樣的,」吉塞爾達急忙聲明說,
「絕不會,絕不會!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親近不分離……每時每刻不分離……就像我一直所希望的那樣。」
她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補充說:
「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麼怨恨,我本可以跟你在一起,卻不得不去陪朱利葉斯。我當時很清楚,你計劃要我扮演的那個角色是為了拯救他,同時也是為了幫助我,可我更寧願做……你的僕人!」
「我的護士——我的領路人——我的鼓舞者,還當我的愛人!」伯爵糾正說。
吉塞爾達將自己的臉頰緊貼著伯爵的臉,那方式甚至比她以前吻他更為溫柔親切,伯爵覺得自己還從來沒體會到一個女人能做出這樣可親可愛的動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