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伯爵詫異地看著她。
「一點沒有想見公爵的願望?」他重複著說,「我原來一直都相信,英國的每一個女人都是夜夜跪著祈禱,希望天賜良機好讓她與夢中的英雄相遇!為什麼你倒例外呢?」
又是沉默。
「諒必你能對一個簡單的問題給一個簡單的回答吧,」伯爵以一種惱怒的語調問,「我問你,吉塞爾達,為什麼你不想見公爵?」
「我能否說我自有……理由?」吉塞爾達答道。
「又是一個我從沒聽到過的混帳、愚蠢的回答,」伯爵咆哮了,「讓我告訴你,吉塞爾達,別把我當作一個聽不得真相的白癡小孩,那對我的健康是很不好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我看,老爺,您的晚飯過幾分鐘就要送來了,所以我想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把剛給您的腿換過藥的手洗一洗。」
伯爵還沒來得及作答,吉塞爾達就已從房裡出去了。
他盯著她的背影,先是惱怒,隨後又覺得好玩。
「她這麼神秘莫測,到底有什麼原因?」他自言自語地問。
隨後門開了,貼身男僕走了進來,伯爵問:
「你給我帶來了什麼消息嗎,巴特利?」
「恐怕沒有什麼,老爺,如同抽了個空簽,一無所獲。就像人們所說那樣,我找女管家閒扯了一通。可她什麼也不知道,就像她稟告爵爺時所說那樣,她僱用這位年輕小姐時.既無介紹人,又無證明書。」
巴特利對人的判斷極為敏銳,他提到吉塞爾達時稱她為小姐,這自然逃不過伯爵的注意。
巴特利在談到某個人時稱「人」或「年輕女人」,口氣就很不一樣,這裡面的差別伯爵非常清楚。
這只是更進一步證實了他自己的想法。可同時挺有趣的是,他也感覺出巴特利曾對吉塞爾達接替他的部分工作感到氣惱,這股怨氣現在也已煙消雲散。
要在乎時,如果另有一個僕人跑來侍候他的主人,或者多少在他和主人之間的親密關係中插上一腳,巴特利準會妒火中燒。然而這次吉塞爾達插進來卻顯然沒遭到反對,在伯爵看來這就意味深長。
「你必須繼續設法打聽,巴特利,」他開口說,「你和我很少會有打聽不出我們想知道的事。你還記得在葡萄牙你有多麼精明能幹,連商人們藏酒的地方都給你找到了!」
「那可要容易得多,老爺,」巴特利說,「女人總是女人,天下女人都一樣,葡萄牙人和別的任何民族一樣敏感。」
「我倒是相信你的話,」伯爵說。
他覺察到他僕人的兩眼閃閃發光,說明他們倆都記起了路過里斯本時遇到的一位嬌小玲瓏的美麗小姐,伯爵曾與她共度了幾個良宵。
在伯爵的生活裡很少有巴特利所不知道的事。他忠心耿耿,對自己的主人十分敬重,幾乎到了祟拜的程度。
然而與此同時,他又保留了自己獨立的個性,有他自己獨到的思維和判斷問題的能力。
巴特利判斷事物非常精明敏銳,伯爵知道他評價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總是八九不離十,很靠得住,因此可以信賴他的評價。
「準確地告訴我,你對我們家裡出現的這個新人物有什,麼看法,巴特利,」他問。
「如果你在說查特小姐,老爺,」巴特利答道,「她是位貴族小姐,我願拿我的襯衫打賭。不過她隱瞞了什麼,老爺,有什麼東西正使她焦慮不安,雖然我還不太明白其中的緣故。」
「巴特利,那正是我們必須搞清楚的,」伯爵回答說。
他邊說邊想,不管吉塞爾達多麼不情願跟他一起吃飯,他還是急切地盼望著這一時刻的到來。
第二章
「你要到哪兒去?」
吉塞爾達一隻手臂抱滿了書,從她拿了許多信的寫字檯旁轉身正要離去。
「我先要到郵局去,老爺,」她回答道,「打算勸說那位懶散的郵政局長,提醒他您的信很緊急。城裡的每個人都在抱怨他,因為他發送郵件總是拖拖拉拉的。我還沒確定,到底是用好言哄他呢,還是說得嚴厲些。」
伯爵微微一笑。
「要我想像的話,以你的情況,也許還是用好言哄勸更有效。」
「跟那種人打交道,總是不可能有什麼把握的,」吉塞爾達說。
「你還要把書還到圖書館?」伯爵掃了一眼她抱在手臂上的那堆書,問道。
「我很想找點有趣的東西讓您高興高興,」她以焦慮的口氣回答說,「可爵爺太挑剔了,雖說威廉斯圖書館是郡裡最好的圖書館,我還是沒能找到一點可讓您高興的東西。」
伯爵沒回答,老實說那只是因為他喜歡批評吉塞爾達為他朗讀的文學作品,理由很簡單,他喜歡聽吉塞爾達對他仍討論的各種不同問題發表意見。
他驚訝地發現,這麼年輕的女人不僅對包括政治在內的絕大多數事情有一種非常明確的觀點,而且能從她讀過有關該問題的其餘書中尋求旁證。
有時他們爭論得相當激烈,當他夜裡獨處一室時,伯爵又往往會把白天爭論過的東西在腦子裡重複一遍,然而他出人意外地發現,在有些事情上常常是吉塞爾達比伯爵本人還要瞭解得清楚,消息還要靈通。
吉塞爾達這時戴著有藍色緞帶的女帽,雖然天氣暖和,卻有風,她在自己的裙袍上又加了一條淺藍色披巾。
伯爵看著她,心裡想著,由於她受雇於他的這個星期內一天陪著他吃兩頓飽餐,她已經不那麼瘦了,臉頰上也有了以前所沒有的一點紅暈。
同時他又想,要她達到她的正常體重,儘管她一再對他說,她向來很瘦小。
他發覺,除了工資以外要說服吉塞爾達接受其他東西真是困難極了。
他在僱用吉塞爾達的第二天,原以為自己很聰明,要了那麼豐富的飯菜,以便她拿回家的東西比僅夠她家和她自己吃的還略多一些。
可是他卻碰到了她所具有的那種「該死的自尊心」,這是他後來告訴吉塞爾達的。
他們結束午餐時,伯爵滿意地注意到除了一隻肥鴿子以外,還有一隻雞動都沒動過,另外還有幾盤菜,完全可以拿回去。
「你最好把剩下的東西包起來,」他漫不經心地說。
吉塞爾達看了看那隻雞,說:
「我不能那樣做,老爺,」
「為什麼不能?」他厲聲問。
「因為我懷疑爵爺要的食物多於必需的,況且剩下的食物只要沒動過,可以下餐再吃。」
「你是在告訴我,你不願接受這食物,明明你知道你家是需要,是不是?」伯爵問道。
「我們或許是窮,老爺,不過我們有我們的自尊心。」
「窮人供不起自尊心,」伯爵尖刻地說。
「如果到了那種地步,」吉塞爾達反駁道,「那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品質和人格,無異於畜生。」
她停了停,挑戰似的接著說:
「您關心我,我很感激,老爺,但我不願接受您的施捨。」
伯爵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接著伸出手去,用兩手扯下一隻雞腿。
「現在總可以拿了吧?」他問。
停了一會,吉塞爾達才說:
「因為我知道,廚師長要麼會把它扔掉,要麼拿它去餵那隻狗,那我就拿吧,老爺,不過下次我就要拒絕這樣做了。」
「你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蠢、最傻、最討厭的女人!」伯爵大發雷霆。
她沒吭聲,只把那隻雞包起來,剩下那只鴿子在盤子裡。
在隨後的幾天裡,伯爵漸漸明白,必須小心對待吉塞爾達,否則她的自尊心就要生出種種障礙來,甚至連他也不能逾越。
更使人氣惱的是,儘管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對吉塞爾達的瞭解還是僅限於頭天僱用她時的那些。
然而,有一件事卻顯而易見。
在她的護理下,他的腿癒合得比紐厄爾先生,那位外科醫生,所敢想的更好、更快。
「我不在的時候,您必須休息,」現在吉塞爾達說,「請您不要像昨天打算干的那樣從床上爬起來。您知道紐厄爾先生是怎麼囑咐的。」
「我可不願讓你和這些該死的醫生嬌損壞,」伯爵咆哮說。
但是他也知道,那位外科醫生囑咐的話都是普通常識。
「您的腿,老爺,比我預期的要好不知多少倍,」檢查了腿傷之後回答說,「不過爵爺會正確評價的,為了取出那些葡萄彈,我只好用探針探到很深的裡面去。」
「我沒忘掉!」伯爵堅強地說。
「我願意開誠佈公,」外科醫生繼續說,「現在就告訴您,當我發現有那麼多葡萄彈留在傷口裡,而且腿傷潰爛得那麼厲害,我當時認為,您可能仍然得失去您的腿。可是奇跡常會發生,在您這個病例中,無疑這是真正的奇跡。」
「我很感激,」伯爵設法擠出了這麼一句話,此時醫生的手指頭已經在所有的傷口上摸了一遍,做了檢查,發現傷口乾乾淨淨,結了疤,正如他以前所提那樣:「從裡面往外長新肉,正在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