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她實在很難找到新的言詞來表達對公爵的謝意,可是她能感覺得出,好像公爵一直在看管著她,觀察她對每一件事情及對周圍言論的反應。
可是,儘管她對眼前的新奇生活多麼有興趣,還是無法不去思念斯特開伯爵,一天不知要思念多少次。她想,伯爵一定會覺得她是多麼沒有禮貌,多麼不通人情。
有件事始終在她腦子裡翻來覆去,希望能用什麼方法,再寫一封信給他,來替代被公爵燒燬的那封信。
雖然她也曾想到,是否能利用馬車出去的機會,要他們在郵局門前停一下。可是,她回頭一想,向人提這個問題,實在是一件很傻的事。試想,會有誰肯答應她這樣做而不讓公爵知道呢?她的第一封信曾經遭受了什麼樣的命運,她是很清楚的呀!
儘管公爵對她表現得多麼慈祥,多麼和善,她對公爵還是有點畏懼,總是不願和他太過親近。
她非常清楚,在某些必要的情況下,公爵可能會變得非常殘忍無情。他是一個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在蕾安娜的印象中,毫無疑問的,凡是與他接觸過的人,沒有一個不敬畏他三分的。
僕人們對他都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地方上的人士,就拿那位牧師來說吧,在公爵面前,那種卑躬屈膝的樣子,令人作嘔,蕾安娜每見他一次,就不禁要為他難過好一陣子。
現在她腦子裡又開始不斷地想起來那些被驅逐出去的人們,不知道怎麼樣了,可是,這裡是不會有人告訴她實情的。
關於公爵的事,要問他的僕人是不可能的。她敢確定,不會有人想到外面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會有人想到「強迫遷移」事件,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她翻閱過以前的報紙,想看看能否找到比時代雜誌專欄所登載的更多有關羅斯地區強迫移民的資料。
在狄倫先生的揭發之後,也曾有過為了保護窮人所組成的團體。可是據蕾安娜推斷;那個團體的壽命一定不會長久,所募集來的錢,那些窮人們也很少能得到。
總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確實從報上得知人們被驅逐的事件,曾經在許多地方發生過,可是詳細的經過情形,報導得並不多。蕾安娜只能從她在公爵土地上所看到的情景去想像,那是多麼悲慘,多麼殘忍的事。
「我一定要和斯特開伯爵談談這件事。」她對自己說過何止千百次了。
沒多久,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來了。
公爵和一位鄰近的朋友,一同被邀請到北方邊界的對面去打獵。這就是說,他必須清晨就啟程,一直要到很晚才能回來。
她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等候了很久的良機。
當麥康珍夫人叫她時,她打開窗簾,看看窗外的天氣是否很好。
假如是個大雨天,她知道這一次的「邀獵」必然會取消。不論怎麼說,公爵會考慮到冒雨去打獵,是有害他的健廢的。
幸好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九月天,晴空萬里,城堡四周枝葉扶疏的樹木,已開始顯露幾分秋意,長青的石南卻仍盛開著花朵。
「冬天很快就要來了,」蕾安娜想,「那麼我就真的會被『監禁』在這裡,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了!」
可是,今天,不論會有什麼後果,哪怕只是兩三個小時,她也要設法脫離公爵的監視。
她吃過早餐,在別人尚末下樓之前,請人牽了一匹馬到門前。
她知道會有一個馬伕隨伴著她,因為要是她說想單獨一個人騎馬出遊,會引起托莫管家的批評。
穿著一件公爵為她從愛丁堡訂製的動人新裝,戴了一頂周圍繞有羅紗的帽子,她對著鏡子瞧了最後一眼,心想,她要斯特開公爵看到她現在的這個樣子。
她相信伯爵一定還記得她穿著自己做的那件普通而廉價的旅行服裝,那一件不像她現在所穿的具有成熟典雅的風格。
「如果說,他那時都認為我漂亮,那麼現在對我真不知會產生什麼樣的看法呢?!」她問自己。
這時,她發覺自己有一種難以仰制的興奮之情。
當她步下石階,看到她的馬正等在那兒時,真說不出內心有多麼高興。
就在她領著騎在她後面不遠的馬伕一同出發時,她又想到斯特開伯爵是否在家這個問題,萬一要是不在,她就無法會見到他,那麼,所有的計劃也就白費了。
接著,她又安慰自己,他曾經對這一點說得很清楚,為了保護和照顧他的家族,他會一直待在那裡,他不是個屬於輕薄貪玩的地主。
「他就是媽媽所欽佩的那種人。」蕾安娜心想。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另一事實——公爵不也住在城堡和他的人民生活在一起嗎?
「可是,他並不關心他們。」她以嚴厲批評的口吻自言自語著:「他最關心的只是錢——不是人民!」
她想起曾經見到羊群漫步於草原上的情景,白色的羊群與成排的長青石南形成對比。草原、石南,原本都是她所喜愛的景物,現在,只要是有羊群的地方,每一件事物,都會使她痛恨。
她使勁地用馬刺夾踢著馬肚,讓它跑得更快一點。因為,她腦子裡有好一會兒,除了斯特開伯爵外,很難去想別的任何事物。
當他們離開了城堡的車道後,她就轉向南方,朝山上爬去,她知道這座山正是與斯特開草原相接壤的地方。
她騎著馬沿著山坡向上爬,並盡量使馬走得慢一點,因為地面不平,而且還有兔子打的窟洞,要是馬的腳踩了進去,很可能會摔倒,還會扭傷馬腿。
在她快到山頭時,馬伕跟了上來。
「對不起!小姐!」他用很重的蘇格蘭土音說,「你太接近斯特開邊界了,我們是不允許來這裡的。」
「山頭上有個大石塚,」蕾安娜答道,「我想去看看。」
「哦!那裡就是。」馬伕答道。
馬伕似乎想拚命阻止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就拉轉了馬頭。可是蕾安娜卻盡可能地趕著馬向那邊飛馳而去。
爬到了山頂,她回頭向山下望去,公爵的城堡遠遠地好像躺在那裡,在陽光中,它顯得堅實鞏固,但卻帶有幾分凶殘的樣子。
那兒的峽谷看起來晦暗陰森,正如她第一次經過時感覺到的,帶有一些不祥的徵兆。
「這個峽谷,看起來好像一個什麼東西趴在那裡似的。」她心想,接著竟失聲笑了起來。
「我胡思亂想得未免太離譜了點。」
回轉頭來看看另一面的情景,伸展在她眼前的草原,散發著自由的氣息,石南花的芳香隨風飄送,而她在城堡時的那份抑鬱,已消逝得無影無蹤。
想到在城堡的那份恐懼,此刻她又記起每當夜深人靜時,她常會從夢中驚醒過來,躺在床上傾聽,雖然她從未聽出什麼,可是在她腦海裡,總是浮現著一種可怕的陰影,每一想到這可怕的陰影隨時可能會來侵襲她的時候,就讓她不寒而僳,她真不知道這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她看到大石塚已在眼前,灰白的巨石,一塊一塊地向上堆砌著,她的心不覺抨然地跳了起來。
她知道,再過一會兒,就會在斯特開伯爵的土地上了。
她向大石塚騎了過去,到了那裡,將馬勒住,然後望向南方,第一個映入她眼底的是洛克湖,接著是城堡,這些正是她離開那個美麗寧靜的地方後,一直渴望再見到的。
環繞著湖水的山頭上,燈光點點,平靜的湖面,甚至比她記憶中的還要美。
遠方的城堡,有如夢幻中的仙境,就好像她在童年時所讀的神仙故事裡描寫的一樣。
經過這段長距離的爬登之後,她的馬不再那麼氣力充沛,因此,很樂意地停歇在那裡。
她很清楚這時馬伕惟恐被人責怪不該將她帶到邊界上來,一定心急如焚地緊跟在她後面追趕上來,可是她並沒有讓馬移動腳步。
當她想到斯特開伯爵在這段時間,沒有得到她的消息,一定會期望她現在出現在此地的這個念頭時,連她自己也覺得真是滑稽可笑。
可是,她仍然像小孩般,天真地盼望他會出現在這裡。
「我敢騎馬下山去找尋他嗎?」她有點猶豫。
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假如她這樣做了,公爵一定會非常惱怒的;可是,當有人告訴他,她曾經騎馬來到邊界時,他還不是同樣的會惱怒嗎?
「反正都是挨罵!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蕾安娜思量半天,終於打定了主意。
她雙腿用力一夾,馬於是飛快地向凱思堡方向直奔而去。
「小姐!小姐!」馬伕激憤地喊叫著,「這是一種非法侵入啊!那是斯特開伯爵的土地,我們不應該跨過邊界的!」
「我是被邀請來的。」蕾安娜高聲答道,同時繼續向前行進。
馬伕在她後面一直不停地叫嚷、抗議著,從他氣喘吁吁的語調聽來,她知道他心裡確實是非常著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