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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伯蒂拉覺得這些談話膩味透了。

    她也想過自己終有一天會結婚;但是同時她還有無數更有趣的東西可以通過讀書來認識,只要有機會,也可以談論,這也比談論她根本不能考慮做自己丈夫的、某個假定的男人要有趣得多。

    甚至在她母親告訴她之前,她就充分意識到母親是要重新結婚的。

    母親的喪服幾乎還沒有除去,她就聽見僕人們在竊竊私語,說有人在追求她的母親。

    她的瑪格麗特姑媽對奧文斯頓夫人出席什麼宴會以及報章雜誌上對此的報道懷有極其濃厚的好奇心。

    「你的母親太美了,親愛的,」她對伯蒂拉說,「別指望她能保持單身,忠於對你父親的懷念。」

    「不,當然不會,」伯蒂拉不得不說。

    同時,她不由得感到自己這麼輕易地同意她母親應當有另一個丈夫的想法是對父親的不忠。

    但是,很久以前,在她還很幼小的時候——那時她父親祟拜她母親,無條件地把她引以為驕傲——她就已懂得奧文斯頓夫人的心裡還盤據著許多其他的興趣和娛樂。』

    喬治爵士以平靜的態度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和伯蒂拉住在鄉間時,他的妻子卻留在倫敦;不僅通過這件事,伯蒂拉還通過其他許多事情懂得:他們的生活早已分道揚鑣了。

    當她母親不在奧文斯頓莊園時,有些客人來訪,他們故意刻薄地作出小小的暗示。

    「米麗森特還在倫敦嗎?」他們揚起眉毛說。「當然咯,她從來不喜歡鄉村,不過你應該高興,親愛的喬治,因為公爵在那裡照顧她呢。」

    如果不說是公爵,那一定是羅蘭德勳爵、漢普頓勳爵、愛德華爵士或一連串其他名字,這些名字對伯蒂拉說來毫無意義,除非在宮廷公報上經常可以看見。

    雖然她接受了這個事實:她母親的美貌吸引了大量的愛慕者,最後她會挑選其中最合適的人做她的繼父,但伯蒂拉沒有料到,那不僅意味著要把她從母親身邊趕走,而且還要將她驅逐出英格蘭。

    「我怎麼忍受得了?」她曾在黑夜裡自問。

    此刻她和陶金斯一起走在攝政王大街上,她感到自己有必要深入、細緻地觀察周圍的一切,甚至過往行人,因為不久以後,這一切都將僅僅成為一種回憶了。

    最後她們回到花園巷,帶回幾卷薄紗、做襯裡的便宜綢子以及做女式卡服配料用的棉花和絲綢,伯蒂拉只好用這些衣料自己動手做衣服了。

    「非常感謝你的幫助,陶金斯,」當她們拿著小包走上樓梯時伯蒂拉用溫柔的聲音說。

    「讓我告訴您我想幹什麼吧,伯蒂拉小姐,」陶金斯說,現在她回到家,還有一杯濃茶在等著她,脾氣變得溫和起來,「我要理出些夫人不再用的零碎東西,有腰帶、緞帶和一些漂亮的裝飾物,我敢肯定這些東西將來能派上用場。」

    「你真是太好了,陶金斯,」伯蒂拉微笑地說。

    她母親外出了,她一脫下外衣和幅子,就下樓到屋子北面的起居室去,這是不宴請客人時全家人經常坐的地方。

    壁爐台上方有一張她父親的肖像,伯蒂拉凝視著他慈祥、聰明的面孔,就像過去曾無數次希望的那樣,但願他仍舊活著。

    「我該怎麼辦,爸爸?」她問。「我怎麼能和阿加莎姑姑生活在一起呢?沙撈越太遙遠了……實在是太……遙遠了。」

    她等待著,好像他真的會回答她。隨後她對自己說,爸爸對她的希望中准有這一條:做一個勇敢的人。

    以前她跟著父親打獵時,從不在他面前顯出害怕的樣子,現在她面臨的困難遠比跳過一道高高的樹籬更加可怕,她必須拿出勇氣來,捨此別無良策。

    「我要試試,爸爸,」最後她歎息著說,「可是那將是困難的……非常……非常困難。」

    她走近書櫥,想找幾本書帶在路上閱讀,她希望能有描寫她將要被送去的那部分世界的書。

    可是除了那位建立新加坡的斯塔福·拉福爾斯爵士的一本簡單的自傳外,什麼別的都沒有,她打算到芒特街上的摩迪斯圖書館去找找看,但不知道是否來得及。

    她想,要是自己和陶金斯外出時就想到這個主意就好了,可是現在再向她提出來確實已經太遲,她這會兒一定已經坐下喝茶,如果再把她拖出去,她會怨恨的。

    「可能船上會有書的,」伯蒂拉自我安慰道。

    她一想到自己要啟程作長途旅行,一個人也不認識,沒有人會幫助她或向她提出忠告,她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

    她忍不住心想,她母親竟然真會把她送走,連個「伴隨」1都不讓她帶,做的也真出格。

    1在社交場所陪伴未婚少女的年長婦女。

    接著她又自忖道,可能傳教士本身就代表一種法律,有點兒象尼姑,沒人保護在世界上照樣能到處走而不會招來任何麻煩。

    她的頭腦中很難理出個頭緒來,這時燭又從架子上拿下幾本書,並打算拿到樓上去,這時奧文斯頓夫人走進房間。

    伯蒂拉轉過身來含笑迎接她的母親,臉上露出理解的表情望著她。

    她穿一件皮外套,耳朵上的鑽石閃閃發光,帽子上綴著深紅色的鴕鳥羽毛。奧文斯頓夫人看上去非常美麗。

    可是當她瞧著她女兒時,光潔的眉頭蹙了起來,眼睛由於憤怒而顯得陰沉。

    「你好大的膽子,」她說,她生氣極了,嗓門很大,「你怎麼敢把你的年齡告訴薩耶勳爵!」

    伯蒂拉嚇得臉都失色了。

    「他——他……問我的,」她結結巴巴地說。

    「你是個半癡呆的小傻瓜,竟會對他說實話,」奧文斯頓夫人狂怒地回答。

    她一面在扯那副小山羊皮長手套,一面用幾乎是狠毒的聲音說:

    「我現在可知道了,把你留在這兒,哪怕只過兩夜就會招來麻煩。你快離開這個國家,從我腳下滾出去,走得越快,我越稱心!」

    「我……我很抱歉,媽媽。」

    「你應該這樣!你能想像得出當薩耶勳爵問我你身體如何,還問明年春天我會不會把你帶到宮廷裡去時,我是什麼滋味!」

    奧文斯頓夫人扯下了一隻手套,開始解開另一隻手套上的六粒珍珠鈕扣。

    「幸虧我不像你,我會隨機應變。『帶伯蒂拉進宮嗎?』我叫道。『誰使你產生這樣的想法,爵爺,她還小得很呢!」

    「他目光銳利地望著我,好像他已有幾分猜到我沒講實話。『她告訴我說,她十八歲,已經離開學校了,』他說。雖然我覺得我想掐死你,但我還得裝出笑容!

    「『如果你相信這話,那就說明你一定沒認真地看過她,我親愛的薩耶勳爵,』我回答。『姑娘都想讓人覺得她們比實際年齡大,事實上伯蒂拉只有十四歲。』

    「他露出驚奇的樣子,我接著說:『如果她告訴你實話——但我怕我的小女兒是一個出色的謊言家—;她應當告訴你,她在學校時非常頑劣,因此被開除了。』

    「呀,媽媽,你怎麼能這樣說?」伯蒂拉抗議道。

    「我不得不說我腦子裡首先想起的話,」奧文斯頓夫人高聲說,「為了要從他頭腦中抹去你是十八歲的想法。十八歲!這就會使我肯定超過三十六歲,但每個人都認為我比這個年齡要小得多。」

    伯蒂拉知道她母親實際上已經三十八歲了,可是她什麼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奧文斯頓夫人用比較平靜的聲音說:

    「我想我已經使他相信了!你終究長得小,你那張呆傻的娃娃臉反映出你那種甚至更加呆傻的思想,當然看上去是不成熟的。你越早走得遠遠的,別讓我看見越好!」

    她把手套扔在沙發上,又說:

    「今晚如果有誰意外地來看我,你留在自己的臥室裡不要出來!你闖的禍已經夠多的了。」

    「我不是……故意的,媽媽。我並不……知道您不……想承認我是您的……女兒。」

    「好啦,現在你知道了!」奧文斯頓夫人說完,就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伯蒂拉的眼裡飽含著淚水,她猶豫不決地站著,瞧著她母親身後關上的房門。

    自從她父親死後,她總感覺到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但她以前還沒意識到她母親竟會對她如此絕情。

    「你長大了會非常標緻的,我親愛的,」有一次父親對她說。「但是謝天謝地,你和你母親屬於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在你們之間就不需要競爭了。」

    當時伯蒂拉曾感到很驚奇,他竟會暗示這樣的事。

    「我可以肯定,我不能和任何像我母親那樣美麗的人競爭,」她曾對自己這樣說。

    誰若是抱有母女之間進行競爭的想法,那一定是很荒唐的。

    現在,她本能地懂得她母親的惱怒不僅是因為她的年齡,還因為她父親的預言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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