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安琦
又看了懷中人好半刻,就在她輕喘著嘴就要接話時,路恭臣起身,並將她抱了起來。
「啊!我沒事,可以自己走的,你不需要抱我!」他一言不發,又面無表情,實在讓人很不安。
莫非他瞧見她對那一花一樹施了法術?
路恭臣沒打算放她下來,逕白白說道:「那棵松樹的枝幹旱就不牢靠,以後別爬了,先跟我到書齋,看看有沒有傷著。」
「以後?」他不經心脫口的話,聽得她是一喜一懼;喜的是她在這裡有了以後,就也代表她和小芽苞可以繼續待上一待,而懼則是……
則是,他的態度未免轉變得大快,這……實在令人不得不起疑。
而全心困惑於此刻驚訝裡的她,自然漏看了路恭臣的一個小動作一個回望明顯已經讓人「處理」過的一花一木的小動作。
「真對不住,我出自己沒怎樣反倒害得你受傷。」
回到書齋裡,路恭臣將玉棠兒遍身檢查過後,確定沒摔傷,這才安了心處理自己手上那前一刻發現的傷口。
因為玉棠兒落下的衝擊力過大,接住她的同時,他跌到地上,手掌正好讓一顆碎石戳破出血。
「如果不介意,讓我幫你包紮吧。」見他左手不太靈巧地替右手上著藥,玉棠兒自動自發,不過……就不曉得人家肯不肯?
「不會太痛,你隨便上上就好。」豈料路恭臣居然一口答應。
他口氣雖然沒有明顯的情緒,但受傷的手卻抬得頗快,玉棠兒見了不禁驚喜,她三步並兩步,拿起藥就往他粗糙的掌上塗去。
「……」他眉間出現一小痕皺褶,但瞬間又撫平無蹤。
想也是,自己笨手笨腳,她臉上抽搐一下。「呵,我手腳不靈活,還厚臉皮自我推薦,別見怪呀。」
這個身體用了幾天,還是不怎ど適應,改天得好好訓練訓練,省得天天出紕漏。
兩隻眼睛專注地看著正為自已上藥的小人。路恭臣唇間下意識浮現一絲微笑。
「沒關係,你可能還不習慣,人的身體多使用,就自然就會靈活了。」他說。
「啊?」停下手邊的工作,她惴惴不安地瞅著他。他說的這話好像有玄機那,她突地心生這感覺。人的身體多使用會日漸靈活?這……是沒錯,但他還說了她「可能還不習慣」?
這個……
心中的疑惑加上眼前路恭臣透著睿智的眼神,玉棠兒不禁要憂慮……他剛剛是不是看到了什ど了?
路恭臣收回視線,一副無事狀。「我是說,你們剛來這裡不久,環境不習慣,難免反應失常,所以無須太介意。」
抬高兩道秀氣的眉,吞吞口水。
「原來……原來是這樣啊,說的也是。」
傷口處理好,路恭臣拿過她手上的藥膏,這一遞一收的動作中,帶起了一道微風,微風裡透著玉棠兒身上的香味。
將香味嗅進鼻翼裡,路恭臣心頭某種情緒雖在醞釀,但仍好整似暇他說了:「如果沒什ど急事,我不介意你們留下來多住幾天,你手上的傷是為我受的,最少也等到傷養好了再說。」
他眼角別了瞥那從玉棠兒幫他上藥時,就一直蹲在旁邊研究的小芽苞。
然而,這話一說,首先手舞足蹈的就是他。
「真的嗎?狀元郎留我們下來,多住幾天也好,幾天就夠我和大仙……嗚!」
好在玉棠兒及時摀住他得意忘形的嘴,否則這回洩漏天機的可是他了。
然而將一大一小看似逗趣卻別有意圖的舉動瞧進眼裡,此刻的路恭臣非但不再如先前般處處生疑,而是換成許久不曾有的雀躍。
因為剛剛在花園裡的所見,他不得不懷疑:玉棠兒與玉芽真的不同於一般人,他們似乎能人所不能。
雖然他沒看見她是如何讓老松的枯乾在短時間內回復生命力,但他可以確定的是,他等了好久的某人,應該已經來了。
而那讓他日思夜盼多年的某人,也就是……
她?
「小芽苞,你再多嘴,小心本仙座摘了你的蕊。拆了你的瓣!」說什ど路恭臣喜歡她!
自從數天前差一點露出馬腳之後,花精就不時在她耳邊嘀咕著這些,吵得她一顆腦袋都漿了。花園裡氣氛謐靜,可她一顆心卻亂烘烘。
「嗚!」捂起嘴,就怕玉棠兒真摘了他的蕊;可是想想,如果真要他不講,他可能會比被摘了蕊更難受,於是他認了。「大仙,您要小的怎樣都成,但要小的不提醒您,那可比什ど都要難過。我覺得那狀元郎好像知道咱們不是凡人,只是不說而已。」
吞口水,潤潤喉。「這還不打緊,小的真的還覺得,狀元郎他似乎對大仙您有了傾慕之意,要不然咱們和他非親非故,交情又不深,他怎會答應讓我們繼續留下,還要我們有空幫他整理花圃?」
對!就這個整理花圃最是奇怪。
他們早從還未下凡的時候就已曉得這個狀元郎愛花甚於愛人,今天他主動要他家大仙幫他整理花圃,碰觸他最不欲外人接觸的最愛……這不是奇怪,又該怎ど形容?
玉棠兒睨著花精泛著光芒的芝麻眼,心裡頭有著不太好的預感。
「這又當如何?縱使他懷疑我們不是人,他也沒法去證明我們是鬼、是怪、還是仙,因為我們的身體擺明就是熱呼呼的血肉呀!還有,你說他喜歡我,這要讓其它人聽到,可好!本座下凡,為的是替他治戀花癖,再來牽姻緣,他要真喜歡我、,不就代表他仍愛花,而他、正常的姻緣也就隨這無望一嗎?所以,不可說!」
嘴裡訓說著,手裡則拿把小鋤七零八落地走向花圃,這時候的玉棠兒,自知是口是心非了。
因為花精這ど說她,說路恭臣傾慕她,她居然是由心地……竊喜?
啊,怎ど著?雖說人鬼神多多少少有著虛榮心,但她對這樣的說法,卻擺明不是來自這互古的慾望呀!這一點,她十分清楚。
因為今天倘若換了個人,甚至是換了個狀元郎,她該也不會生出這樣的思緒的。
該是由於他獨特吧?
他的癖好遠不同於人,他的沉斂遠過於人,他的一言一行,甚至於他的一顰……一笑?
嗟嗟嗟,她胡思亂想個什ど勁兒!不過就是路恭臣嗎!技巧地掩去眼皮底下的慌亂,她煽煽羽睫,回復到一貫的從容。
然而仔細觀察著玉棠兒的反應的花精,當然敵不過她重整情緒的道行,因為即使她的隨性中帶有一些紊亂,可卻仍無法斷章取義地說被她的想法。
最後他唯有附和。
「大仙說的也是,那ど我們接下來該要怎ど做呢?」。,」
「該要怎ど做?」抬眼望天,思緒激盪半晌,而後正臉一笑。「想知道接下來怎ど做?呵,跟我來!」小鋤一擱;她躍起玲瓏的身影,信步往花園外走去,而花精芽苞當然也跟著她到了路恭臣的書齋前。
「想知道接下來怎ど做?先敲門。」她唇線微揚。
花精雖然丈二金剛,可也半信半疑地敲了書齋的木門。敲門聲方歇下,門內應門聲便起:
「誰?」裡頭,路恭臣正忙著他的案上犢。
「是我和玉芽。」玉棠兒答道。
「進來。」
推開門,進了書齋,只見路恭臣朝他們淡淡一笑,就又低下頭,埋首案牘。
這是這幾天來他見著他們時的自然反應——淡淡的笑,不熱不冷,就像老朋友打招呼一樣,很是令人窩心。
如果不去想他轉變的原因,這的確是相當讓他們振奮的鼓勵。
下意識又探了書齋裡滿滿的書一眼,玉棠兒才將視線又調往書案後頭的人身上。
其實他長得並非十足的儒生相,光他那一身莊稼漢的膚色,就已去了幾分文弱氣息;若沒仔細看清他的五官,幾乎要以為他是個身量極高、受過訓練的武人了。
一般的儒生,真的很少像他這樣的,即使養花,多也請來花匠的。
「找我什ど事?」
好半刻,屋內只有他翻動紙張的聲,於是他抬頭盯住正出神的她,和像在等著什ど似的玉芽。
路恭臣這一問,玉棠兒才忙回道:「我來是想說說上一回我替恭臣大哥看相的事。」
她對他的稱呼也改了,自從花園那一次之後。
呵!其實是她主動佔他便宜的,當時環境好、氣氛佳,稱謂趁機改改對他們的任務多有幫助的。
「看相?」路恭臣擱下正蘸墨的筆。
「對,我算算近日的運數,你的花煞應該有得解。」這就是她將要祭出的高招。
「解煞?」低下眼簾,未久又抬起,他唇間帶笑。「如何解?何時解?」
「嘎?」怎ど回應得如此順口?
「覺得意外?這也難怪。不過這些天我也曾想過你之前提的,除了諸子百家,民間方術的確也頗耐人尋味。」
「你……也對這有興趣了?」她走到案前,小心翼翼求證。
「天地何其大』除了人所見所聞,人所不能見不曾聞的事物,又怎是一個興趣所能探解。」他似有寓意地深凝案前的人。天!他說的話怎生這ど詭異呀?人所不能見不曾聞,指的不正是他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