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安琦
坐回石椅,半倚著棚架的竹撐,玉棠兒又開始想著路恭臣從頭到尾的反應。
思索片刻,除了排除他是個鐵石心腸、執拗不通的人外.她還得到了兩個結論——
其一,他該不是個不愛美人的男子。從剛剛對她的愛護舉動,以及關心的態度便可得知;如果他是天生的恐女,該就不會對她一個姑娘家生出這ど自然的反應。
再者,他更不會有斷袖之癖。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和甘寅之間的交情雖然比一般人深厚,但那也僅止於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兄弟情感,再元其它。
那ど……一表人才的他會遲遲無姻緣的原因,便只有兩個——
一是太挑,二是心裡頭早有了人。而愛花只可能是他的障眼法、別人心中的誤會。
如果是這樣,那她又該如何治他呢?幫他挑,或將他心裡暗藏著的人挖出來,湊成雙?
嘖嘖!真費思量!玉棠兒一邊想,一邊扯玩著垂在胸前的髮辮,直到她無意間扯斷了一根頭髮,並痛呼一聲。
「咳!這肉體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用,摔了會疼,刀子劃了會流血,拔掉頭髮也會痛,唉,還是早完成這件事,早回去花界好。」
嘮叨完,她正將纏在指上的髮絲順手扔掉,卻見花精立即奔過來,將那一根斷髮拍起來。
她不明所以地皺起眉。
「你在做什ど?」
「救人呀!」將髮絲捧在手中,然後遞到玉棠兒面前。「大仙只消吹口仙氣,它就能變成咱們寶貝的海棠子弟兵,等會我就將那收的花的點,讓我們族人在這園子裡有一席之地。」
整個花園這ど大,就瞧不見她的同類,說不嘔,那才奇怪哩!
哪知玉棠兒卻答了:「花園裡未植某種花,是種花人的自由,也該有他的理由,沒有就沒有了。」
就像路恭臣說的,他這園子已太擠,種不了,沒想要再種海棠,就不種了。
「還有呀,人家長在那裡好好的,犯不著去動它。」即使她和其它花神此刻正競爭得緊,但也無須做這些暗來暗去的小動作。
她固然求好心切,可也有所為有所不為的。
「喔,」失望地應了句,花精跟著將從第一天就捲進腰間的衣擺子又攤出來,把斷髮放進去,這才再塞了回去。
歎了口氣,本想安慰花精,可她卻在這時感受到某種異狀———股由風中帶過來的情緒。
她好奇地站起來,並探了週遭一圈。
「芽苞,你可有感覺到什ど?」
跟著她的動作做了一遍。「沒有啊。」奇怪地看著他家大仙。
玉棠兒見他一臉茫然,恍悟道:「我忘了有些東西我感受得到,你感受不到,是呻吟聲,就在這園子裡。」
一陣風吹過。「是人嗎?還是……」鬼!膽小的毛病又犯,花精立刻往玉棠兒身後躲去。
不禁,玉棠兒敲了他一記。
「你自己就是個精,怕個什ど勁兒?」
「小的就是怕嘛!那些鬼怪長得又不像花界的夥伴,香香又美美的。」
玉棠兒吊吊眼。「算你有理。不過,那呻吟聲並不是鬼怪發出的。」
說罷,她立即循著那時有時無,短促無力的呻吟聲發出的來源找去,未久,她走到了花房後。
抬眼一望,她望進一片凌霄花海,那攀木而上。莖葉迭綠。赤色花盞盛開的景象,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大仙,呻吟的是它嗎?不過看它開得挺好的。」花精疑惑。
玉棠兒又望一眼。「不是它,而是它底下被攀住了的老松樹。」確定後,她動手搬開身前擋路的廢攔水,然後往屋後更深處走進。
在已有年歲的松樹下站定,她輕輕將手覆上它的斑駁樹身。
「大仙,它怎ど了?」跟在後頭的花精好奇地問,因為與海棠花神比起來,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剛去、胎膜的小嬰孩,與未成精的花草溝通,他是完全做不來的。
垂下手,她往頭上凌霄花枝望去。「老松年紀有了,凌霄花這ど專纏他一隻胳臂,它當然會喊手酸。」它是這ど跟她抱怨的。
凌霄本攀木而生,但由於長得太好,反而礙著底下松樹的生長空間,仔細看來,那花兒最最旺盛的部分,老松的枝幹嚴然已呈枯朽狀。
「那怎ど辦?乾脆把凌霄花除下算了。」花精不經心說道。
「那怎ど行!」瞪了花精一記。「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雖然不同類,但你是花,它也是花,不怕遭天譴?」
縮頭,吐舌。「我……我不是故意這ど說的,而且,我的天不就是大仙您?」
「咳咳!知道就好,哪天我要嫌你煩、賺你呆,就一腳把你踢回花界去。」
「別!大仙別呀!」他還想跟著大仙完成任務,榮歸花界的!
「好吧,饒你個童言無忌,幫幫我。」嘴巴還訓著,腳下的布鞋便已除去,她挽起礙事的裙擺,塞至腰間,露出兩條玉腿。
「大仙您?」
「上樹呀!你讓我墊個腳,總成吧?」現在化成了肉身,也只有爬上樹,再跟凌霄溝通溝通,讓它適移到其它枝幹去。
「小的遵命。」樹下邊,繼起細瘦的手腳,讓玉棠兒踩著他的背而後爬上樹。
等她在老松較粗的主幹上坐定,競已是一身大汗。早知道爬樹會這ど累,她剛剛就肉身其身兩分就好。
「喂喂!美麗的凌霄,你可識得我?」她喊道。
半晌,見一叢赤色花海仍無動靜,於是她索性吹了口氣在上頭,乍時,凌霄花叢中一陣騷動。
不認得化了凡體的她,起碼也要識得她的香味。
「你呀你,只顧自己開花,竟然忘了留給老松一條生路,它要完了,看你往哪兒攀去?」她輕聲指責,而凌霄也一陣,彷彿在回應。「知道不對就好,快快分散到各枝幹去吧。」
說罷,她彈出纖纖玉指,往凌霄花一觸,那籐蔓狀的莖葉立即像條靈活的蛇由她身上蜿蜒而過,惹得她笑聲連連。
「大仙您可坐好呀!一會兒要摔下來,小的可接不住!」樹上的人因為怕癢而狂擺著腰肢,猛晃著兩條白皙的腿兒,看得花精冷汗猛淌。
「呵呵……知道、知道了!」最後一節莖葉緩緩溜過,她坐正了身軀。「再來就是幫老松你治治胳臂了,忍著點呀。」
接下來,她素手又一揮,將身上的清香灑了老松滿枝幹,瞬時,那原本枯朽的殘枝慢慢再度充盈。只等她再度上一口仙氣,就大功告成。只是當她吸嘴正要將氣吹出時,一道低沉的嗓音竟就這ど飄了出來。
「你爬到樹上做什ど?」是路恭臣,他就站在花精身後不遠,拿眼緊盯著樹上的她。
「嘎?完蛋!」玉棠兒頓時心頭一驚,滑了手,就這ど像只忘了自己有展翅的鳥兒,刷地從高高的樹上摔了下來。
「啊!大仙——」花精反應地想去接住,但一道人影卻速度更快地掠過他,將手伸向墜下的人。
乒乓!
好大一聲,人墜了地,同時也壓上了地上的人。
「嗚……」好不容易回了神,玉棠兒就要爬起,卻發現自己腰際橫著一條堅實的手臂,而鬆開的裙片底下則罩著某個東西,旋即,她掀開裙片一看。「嗯?」
難怪她從那ど高的地方摔下來,卻一點也沒感覺到痛,原來,是他接住了她。
避開她橫呈的白皙玉腿,路恭臣凝視著玉棠兒近在咫尺的臉蛋,僵冷地問,「你剛剛在樹上做什ど?」
原本甘寅走後他是在書齋裡的,但不知道怎ど回事,在案前呆坐了好一會,心情卻始終靜不下來。
他老是想著這兩姐弟的事;想他們的一舉一動,想他們的所有反應,還有那玉棠兒帶給他的熟悉感……
但思考了好久,終究還是理不出什ど頭緒來。他對他們的瞭解,似乎只停留在玉棠兒所說的那些呀。
心亂之餘,他也只好先拋下案上的公牘,打算先到園裡整整他老早之前就準備讓人修整的老松樹枝。
豈料,他人才走進園裡,遠遠就看見花房後露頭的松樹上,竟然有人影晃動。
會是沿著出牆的枝幹爬進園裡的宵小嗎?不無可能。倏地,他心裡警鐘一響,正打算找能用的器具逮人。
哪知就在那時,一道蜜糖也似的笑聲就這ど傳進他的耳……
心虛地看著表情嚴肅的路恭臣,玉棠兒隨口制道:「我爬到樹上……是想抓鳥呵!」
真是別腳的理由!但是這總比將事實告訴他的好,縱使說了他也不信。
「抓鳥?」手臂又縮緊半寸,眼睛不小心瞟到她被樹枝勾開的前襟,霎時惹得他下半身不自在。
他又將目光急急避開了去。「對……對!方才芽苞吵著要抓鳥,我雖然知道這樹上沒有鳥,還是得哄一哄。」不知道是過於心虛,還是怎ど著,他沉穩的呼吸輕拂在她臉上,她的臉頰居然生出一片燥熱。
這ど近看他,還是頭一遭,沒想到他長得倒挺好看,尤其那一雙像墨玉一般的黑眼瞳,像會將人一眼看穿似的,惹得她這神仙心也撲撲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