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魁女溫柔清倌

第10頁 文 / 皚銀

    「溫柔!」船上只見樓砂解下自己的披風,一揚手,黑色披風不偏不倚落在她面前,讓她順手接住。

    溫柔笑笑兜上,朝他拱了拱手:「多謝。」

    從身邊侍從手裡接過琵琶,剛好讀見那人臉上來不及掩藏的不屑,船上小王爺也是一臉錯愕。

    嘿,人沒凍著最重要,還管它什麼繁文褥節!再說她是個妓,他們又奢求她把「女則」讀幾遍?……嗯,嚴格說來是一遍也沒讀完,看了兩頁,就不屑地把整本書拿來當草稿紙了。

    走在回程路上,溫柔心裡不經意地想著樓砂。如果他是昨夜那蒙面人的話,那……果然是「再見」了﹗突然瞭解當時心裡的不安為何而來,身上還披著他的披風,是否代表至少還有一次的「再見」?……唉!她忍不住歎氣。早知道年初就去城南江半仙那裡卜上一卦了,今年她是不是剛好有顆姓樓名砂的掃把星當頭照?

    王府出內賊其實和她沒關係、小王爺讓人行刺更和她沒關係,她……不會被捲入這一團亂吧?

    第四章

    也許是這次遊湖經歷實在與眾不同,也或許真的是擔心吧!多數時候溫柔是倒頭就睡,一覺到天明,這天晚上卻破例失眠了,半個晚上腦子裡盡想些有的沒的雜事,直到天近破曉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中無夢,等再次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唔……為什麼都沒有人叫她一聲﹖睡得太晚了,頭有點昏昏沉沉。她揉揉太陽穴,隨手拉過椅背上的披風兜上,赤足下了床。

    看到眼前的東西,溫柔挑了挑眉。一覺醒來,怎麼她又變得富些了?桌上堆著兩疋光澤亮麗、繡工精緻的蜀錦,上面附著一紙薄簽,是用兩錠黃金鎮著的。溫柔拿起一看,直覺那字跡好生娟秀清盈,該是出自蘭靈之手吧?紅香院裡再無人有她那一手好字。

    ……唔,原來蘭靈是代小媚執筆。大意是說康成王府一大早就差了兩個人來,除了原定的報酬,還多送了十疋蜀錦和五十兩黃金。李嬤嬤一開心就吩咐准她一天假,任她睡懶覺。

    末了,右下方畫了個方不方圓不圓的太陽,太陽下是一頭好夢正酣的豬……用腳趾頭想也猜得出,這是小媚的真跡了!這丫頭,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溫柔將紙團起,置之一笑。既然有一個下午的空閒,那……去看看娘吧﹗她打開樟木衣櫥翻了半天,挑出一件白緞面刺金繡,彩錦滾邊的上衣,配紅綾襦裙,再加上一條金線薄紗羅披帛。嘿,老娘對她的服飾裝扮向來跳剔得緊,要去朝見,可不能邋邋遢蹋的了。

    等她好不容易編好頭髮,插上簪釵梳蓖,又上了脂粉,已過了半個多時辰。溫柔連忙下樓,和李嬤嬤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走到一半想起兩手空空,又繞道十里香,買了三鮮燒賣和蟹黃小籠孝敬,這才走出西城門。

    溫可人的這棟宅子佔地頗大,兩年前買下時,在溫柔的堅持下兩人各攤一半,就這一半,還是花了溫柔十分之六、七的積蓄。不過看溫可人住得開心,溫柔覺得也值了。算是她的一點孝心吧!老娘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再要她寄居紅香院也說不過去。

    溫可人很有生意頭腦,那八十畝的地她自己住在主屋,剩下的七十多畝全拿了去出租,當個快樂的地主,衣食無缺。不過,儘管稱得上是個富婆,她還是喜歡逛市集,殺價撿便宜。溫可人常分辯說那無關錢財,只是一種生命的享受,讓她精力充沛……呵,原來討價還價亦是養生之道。

    一進大門,院子裡那棵洋桃樹上架著梯子,身材嬌小,風韻尤存的溫可人正忙著用草紙包洋桃。洋桃果實汁多甜美,容易引來鳥雀垂涎,所以要趁果實眼看快熟,香味開始外溢時,用草紙做袋將其套起,扎牢袋口。否則就只好日日空做樹下趕雀兒了。

    看見溫柔,溫可人挑了挑眉:「咦,小兔今天怎麼有空來混?」

    據說,當溫柔尚在襁褓中時,溫可人是和李嬤嬤一樣喚她為小兔崽子的,後來怕她認錯親娘,溫可人選了「小兔」這個符合自己美女身份,較為斯文的暱稱。

    「昨天賺了一筆,李嬤嬤放我假。」等她下了梯子,溫柔將手中的竹籃舉高到她眼前,「十里香的三鮮燒賣和蟹黃小籠。」

    「乖女兒,你老娘的肚子正餓。」溫可人親熱地挽著女兒走回正廳。她到後面洗淨了手,又泡了壺茶出來,和溫柔對面坐下。

    「咦,娘開始喝菊花茶了?」溫柔喝了一小口,訝異地問。而且還是野生黑菊,很清熱降火,卻有股苦苦的味道。

    「修身養性吧。」溫可人聳了聳肩,拈起個小籠包丟在嘴裡,邊嚼邊問:「這兩天過淂好嗎﹖」

    溫柔笑了笑︰「每天都差不多啊!無所謂好不好。」

    「哦?我看你像是過得挺好,穿那麼考究。」溫可人又開始進攻三鮮燒賣,若有所思地看女兒,「有什麼心事啊?」

    「心事?沒有啊……」溫柔心虛地低頭喝茶。奇怪,好像從小到大沒什麼事逃得過她老娘的這雙眼睛……溫可人哼了一聲:「是嗎?小兔,那沒事你打扮成這樣幹什麼,色誘你老娘啊?」

    色、色誘……溫柔一口茶差點把自己噎死,漲紅了臉抗議﹕「娘﹗想謀殺我也別用這種方法!」

    溫可人不理她,像模像樣扳著指頭:「除了見客需要,你打扮成這樣隆重我總共才見過兩次。一次是五年前,你頭一天表演,再來就是我搬出紅香院那天了……財不露白這句話還是你自己說的,怎麼這會兒倒像恨不得昭告天下似的﹖」

    唉,被老娘這麼一說倒真是……她自己都沒發覺呢,只有在心慌時才會如此刻意打扮塑造自己﹗果然知女莫若母,這句話,她不得不信服。

    想了想,溫柔小心翼翼透露部份事實:「我……最近有點事,我怕會被捲入麻煩。」

    「麻煩?什麼麻煩?」溫可人有些在意了,「和你昨天去康成少王爺的畫舫有關嗎﹖」

    「嗯……不完全是。」一時三刻也說不清,更怕娘會擔心,溫柔輕輕哀求:「娘,別追問好不好?」

    「娘不想看你這種坐立不安的樣子。」溫可人歎了口氣,順便將她兩的茶杯重新注滿。

    「我沒事……」溫柔撒嬌地將頭枕在娘的手臂上,突然間腦海中浮現出樓砂那張高深莫測的臉,不覺輕歎了聲﹕「娘,為什麼有時候我不犯人,人卻來犯我呢?麻煩好像會自動找上門一樣!……我是不是做錯什麼?」

    「小兔,你想太多了。」溫可人揉了揉她的頭,弄亂了那頭刨花水修得整整齊齊的髮絲,「不過,如果真的累了,那收手吧!娘本來是希望……算了,不說也罷。」

    溫柔偏頭看她:「娘想說什麼?」

    「沒事。」溫可人搖了搖頭,推她坐直了:「你呢,自己看著辦。你一直是個有分寸的人,娘相信你的能力,不會把自己弄進什麼麻煩的處境。」

    經老娘一說,果然感覺好些了。溫柔也拿起一個燒賣解饞:「嗯,不去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不直還可買馬騎。」溫可人順口胡縐,母女兩相視大笑。

    「好啦!」溫可人笑完了,揉揉肚子起身拉女兒,「來,幫娘去把那些洋桃全套起來。」

    「又要做苦力啊?」溫柔故作無奈地笑著歎氣。

    「廢話!不然女兒養來幹什麼的?」***自從她和溫可人說過話後,又過了三天。這三天風平浪靜,靜得幾乎有股詭異的味道。王府那邊……什麼動靜也沒有。

    這實在是十分奇怪的!那日她親眼看見,行刺之人一個沒漏全被活捉。照常理刺殺小王爺是何等大罪,早該有人被推出來,舉行遊街、斬首示眾那一套了。可是沒有﹗這兩天的杭州街上什麼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都有,唯獨沒有關於王府刺客的只言詞組。康成王府……真是神秘得很!

    可是,還有另一個發現,才教她真的有些迷惑。她……越來越厭倦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了。

    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子是真的喜愛「妓女」這個職業的吧﹖還記得她十四歲那年剛出道時,每天疲於應付,心裡往往是說不出的煩悶。討厭無時無刻需要端出笑臉;討厭客人色迷迷的眼光和粗俗言語;更討厭下流的動手動腳。後來漸漸習慣了這生活,懂得圓滑,懂得凡事不去執著,才慢慢過得自在。雖然每每週旋在張家公子李家老爺之間,心底淡淡的厭惡散之不去,但是,她是安適地過著每一天。那麼……為什麼現在這股厭惡又開始轉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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