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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文 / 安妮塔·藍伯

    他揚起眉。「那麼,以紳士的身份保證行不行?」

    她大笑。

    「我頗受傷害。」

    「你早就受傷了。」她坐在他的扶手上。

    他衝她熱誠地一笑,她愕然看見他頰上有個酒窩。

    「什麼事這麼好笑?」他問。

    「沒什麼。」她說。

    他摸摸他光禿禿的上唇。「你懷念我的鬍鬚嗎?」

    「我還懷念亭斯羅路上的劫匪呢!把你的主意告訴我。」

    他指著草圖。「如果車輪放在這兒,夾在車廂和防護板中間,會比較不佔空間,而且不會震動脫落。」他畫了一個車輪,傳神極了,簡直會從紙上滾下來似的。

    「哈,我明白了。」她指著車頂。「而且也不會刮落油漆。你在哪學的畫?」

    「我不記得學過,好像從小就會。」

    「你很有才華。」

    他按住她的手,輕捏一下。這溫柔又自然的動作讓茱莉心中一熱。她憶起他的手在她身上的感覺。當時他很急躁。此刻他卻顯得深情款款,幾乎像個丈夫。

    抬頭看她,他說:「我們會是一對好搭檔,局長小姐。今晚跟我共餐。」

    「謝謝,不了」

    「廚子準備了牛排,」他勸哄道,一面放下捲起的袖子。「還有的魚湯,和十幾道應該禁止享用的美味。答應吧。我們一面吃牛頓派,我會一面告訴你派迪有次贏得賽車冠軍,結果竟然給他的長子娶到了一位子爵之女的故事。」

    她應該拒絕,她不該跟齊雷克共進晚餐。但是她得慶祝郵車這件喜事。她整天都好開心,很想多享受這感覺一會兒。「我不吃牛頓派。」

    「沒問題,」他包容地說。「咱們就刪除這道點心,反正還有杏仁軟凍。」

    她垂涎欲滴,但不是為了點心。

    「答應我,留下來。」

    她可以只是跟他分享她的喜悅,不是嗎?這並不表示她在鼓勵他,是不是?她沒把握。

    「茱莉?」

    「外婆會等我回家。」

    「她最好早一點習慣沒有你的日子,我們會通知她你會晚一點回去。」

    茱莉暫不理會他的批評,逕自提起早上冒犯他的事。「我為她對你的態度道歉,她只是忠於我的規定。」

    「那情況確實很尷尬。」

    他的措辭太委婉了,茱莉心想。「不管你我之間情況如何,她無權拒絕收取你的信。她知道我甚至收取桑福的情書。」

    「情況非比尋常。」

    當然非比尋常,因為雷克爵爺有一封情書要投遞。愉快的心情蒙上一層陰霾,她納悶自己何以會在意他寫信給他的情婦。它只不過更加證明他是因為她父親勒索他才追求她。「是啊,晤,你的信件是你的事。我跟外婆說了。我保證,雷克爵爺,以後萬一她再出來取信,也會收取你要寄發的信件。」

    「不,不行,你也無法改變我的心意。」

    困惑不解,茱莉問:「也?這話是什麼意思?」

    「公爵夫人曾經一直堅持要我把信給她。我拒絕了——理由很明白。」

    「可是外婆說——」茱莉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地板似乎在搖晃,她站不穩了。她唯一信任的人竟然說謊。外婆並不是嚴守只取公爵以上的貴族信件之規定。她曾經試圖拿到他的信,是被拒絕的羞辱感令她說謊。

    「我猜你聽到的是另一種版本。」他輕聲說。

    「難怪,」她自衛地說。「你傷了她的感情。」

    他欲言又止。過了片刻,他說:「我們不要讓外婆受傷的感情破壞了我們的夜晚,或干擾我們的交易,是吧?」

    茱莉仍在設法忍受外婆說謊的事實﹒她心不在焉地道:「交易?」

    「我把派迪借給你,你要收取我的信件——即使我還未成為公爵。同時你還要跟我共進晚餐。」

    「我沒有同意共進晚餐。」

    「別再為你外婆的事煩心,」他開朗地說。「我會寫個字條通知她。」

    凝望他翠綠如夏日綠葉般的眸子,她懷疑自己這輩子拒絕得了他。脆弱的感覺襲來,她峻色道:「你不能給她寫字條。」

    他傻了一下,然後瞇起眼,莫名其妙地怒極了。他緊盯著她,令她不懂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你為什麼生氣?」她不解。

    他抽回手,移開目光,但茱莉仍及時看見他眼中的怒火消退。

    「我不是生氣;」他說。「我只是餓了。」

    他瞬息萬變的情緒教人莫名其妙,她極盼有機會揭開這個男人深藏的秘密。也許是他的手臂在痛。她想談它,談談他和他的生活。她想問他刮去了鬍鬚感覺有何不同。她想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對他傾心。

    但是內心裡;她其實早已知道。她太寂寞。以郵政女局長的角色而言,今天她達成了一個心願。她想要慶祝訂製郵車之事,但是她以為可以跟齊雷克一起慶祝卻想錯了。

    「我實在不瞭解文娜。」他輕聲說。

    「你不能期望她因為我同意與你共進晚餐就容忍你——如果我同意。」

    「我對她沒有任何期望——除了她的干涉。你來寫字條,我派人送去。」

    他似乎沉溺在哀傷之中。或許他也跟她一樣寂寞?這個可能勾動了她的同情心。「別再談外婆了。我告訴過你,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你看不出我正在努力這樣做嗎?」

    「那就跟我共進晚餐。」

    她不該,她該回家查核帳簿。

    「茱莉,」他又握起她的手。「我們將不只做朋友,我們會做夫妻。」

    「不會。我不會聽憑家父的使喚嫁給你的。」

    「你肯因為我的求婚而嫁給我嗎?」

    「不。」

    「那麼,在你自己的心的要求下呢?」

    「我的心不偏不倚,與此事無干。」他揚起眉,她知道他會反駁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齊雷克,但是沒有用。」

    他笑了,那罕見的酒窩再度浮現。「我要說什麼?」

    茱莉不理會自己的心慌意亂。「你正要說,我若不答應嫁給你,你會立刻強暴我。」

    「錯了,我只是要問,你喜歡用鉛筆還是蘸水筆。」

    她莞爾了。「鉛筆。還有,你要穿上外套才行。」

    「是。而且我保證吃完點心才強暴你。」

    她寫好字條,他派人送去之後,他領她走進餐廳。長長的餐桌光亮潔淨,一支蠟燭照射著首尾兩個餐位。茱莉想起她上一次來克利夫蘭公爵府邸作客的情景。她猶可聽到外婆喘息笑著,責怪所有帶她跳舞的男士把她累癱了。過了一星期,意外事件結束了她的跳舞生涯和其它太多的樂趣。

    「你在想什麼?」雷克替她拉開椅子問。「你的神情好憂鬱。」

    「我在想外婆原來是多麼喜愛跳舞,以前她的日子好快樂。」

    他揮手示意桑福退下。管家離去後,雷克拿起他的盤子和銀器走到她這一頭。他坐下,給自己倒杯酒。「她是出了什麼事?」

    「五年前,她的獵馬把她摔到石塊上,她摔斷了腿和髓骨。」

    「她在採石場附近騎馬?」

    「不,在上好公園。當時公園還在施工中,艾羅夫主辦了一次野餐會,順道打獵。」

    「真可憐。不過,今早她看起來身體情況甚佳——幾乎一點也不跛。」

    茱莉對那件意外原本的忿怒早已隨時間化為遺憾。「溫泉很有助益,只是她得天天去才行。有時候她跛得很厲害,冬天尤其糟糕。」

    「克利夫蘭公爵說,她曾經是巴斯城的女皇。」

    回憶在茱莉腦海中翻騰。「的確,以前韓森園常常演出戲劇,舉行化妝舞會,晚宴可以持續數小時之久。」回憶退色,化為晦暗的影像。「我們會莫名其妙開懷大笑,我們會拿芝麻小事來打賭。」

    他挑眉。「你?畢梧說你從不賭博。」

    她滿懷悔恨說:「現在不了。」

    「因為你外婆行動不良。這又為什麼改變你對賭博的喜好?」

    他的反應太快了。隨他怎麼認為都行,她不會說出她對這件事的想法;那些原因太隱密、太痛苦,她半真半假告訴他:「我沒有錢賭博。」她舉起酒杯。「我們要敬什麼事,或什麼人?或許敬家父促成你我相識吧。」

    他音調低而急切地說:「不,一提到他,你那聰慧的腦袋就立刻封閉起來。」他微微一笑。「咱們敬新郵車即將上路。」他與她碰杯。「同時敬那位設計了它的聰明女子。」

    喜悅淹沒了晦暗的思緒。「我只是想到這個主意罷了。」她湊在杯口上說:「這理由已夠充裕。你不害怕進步吧?」

    「當然不怕。若非有人想到使用工具和語言等等,我們現在還活在穴居時代呢!」

    「同感。」

    魚端上桌,管家再度退下後,茱莉說:「你想念海上的生活嗎?」

    雷克歎了口氣,目光縹緲。「有些事物我十分想念,有些事物卻最好再也見不到。」

    她放下湯匙。「你想念的是什麼?」

    他漫不經心的攪動著湯。「我想念天空,一望無際的蔚藍,讓人的靈魂充滿了寧靜。還有夜晚,常常好清朗,一顆顆星星就在眼前,幾乎可以伸手抓下來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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