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余宛宛
今晚飯店樓下的海山廳有個為鞏固亞洲商業勢力所舉辦的晚筵,身為「風威」的總裁,他不得不參加,只是他懷疑一向只對風花雪月的軟性應酬感興趣的連麗心,竟會對這種政商談判式的場合感興趣。
「什麼話嘛!我老爸也算是宴會的主辦人之一,而且龔家三兄弟會出席。」她媚眼閃過一絲捕獵的興奮,足見最後一句方是重點。
連麗心雖然才回國沒多久,但該得知的社交新聞,她可是一項也沒漏掉。尤其是龔家三個單身律師,是所有單身女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對象。商濤帆濃烈的魅力雖也使得女人趨之若鶩,但他畢竟是已婚的身份。
他沒讓自己的腦子去細想,倏地轉過身走出浴室,開始著衣。在連麗心尚未走出浴室之際,他早已甩上門搭乘電梯而下。
按下六樓的按鈕,商濤帆獨自倚在四邊鏡面電梯的牆上,對峙似的看著鏡中沉鬱著雙眸的男人——古銅膚色上的五官全凝聚著為情煎熬的痕跡。他若真讓自己陷得這麼深,他就該死了。
那你早該死過於百次了!在你初見杜亞芙時,你就沒跳離開過,他的心告訴自己。「杜亞芙。」商濤帆的唇無聲地吐出這個苦苦揪著他的心的名字。
踏出電梯門,他略略用手粑過自己有些凌亂的發;不想在見到對手時,是狼狽而不堪的。
「商先生來了。」
「快!攝影機這邊。」
還沒走到廳門口,商濤帆的身邊就吸引了大批的媒體記者及相機閃光燈。
他在心裡詛咒了數聲,臉上卻爽朗地浮起了笑容。「你們的動作還真快。」
「商先生,聽說『風威』今年的貨櫃總載貨量又是全球第一,您是如何辦到的?」
「商先生,外界傳聞您將把榮華航運的幾位重要人員挖角過來?」
「今天的亞洲商業會,可會討論到大陸航權的問題?」
一連串的問題接連而來,商濤帆舉起了右手,要大家停止發問。
「台灣四面環海,原就有著良好的航運條件,加上『風威』定期的全球航線運輸量一直穩定地成長。所以,接下來一、兩個月若無大差錯,今年我們『風威』的貨櫃總載貨量還是世界第一。至於挖角的問題,『風威』自己本身就有良好的人材,而且都是從基層出身的人材,我不需要到外面去找人來替代。最後,關於大陸航權的問題,不屬於今晚的範疇。」清楚而簡潔地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您的夫人沒和您一起來嗎?」一名雜誌記者突如其來地發問了一個與商業毫不相關,但卻是近來大家極感興趣的小道消息——商家夫婦各有新歡。
商濤帆抿起了嘴,眼光有著些許的不悅,但仍是有風度地笑著。才想開口說話,目光即被甫出電梯的人影扣住了視線。
龔家三兄弟,還有杜亞芙——
「是龔家三劍客。」記者中有人喊出聲。龔家三兄弟皆為台灣出名的辯護律師,媒體即因此而稱其為龔家三劍客」。
閃光燈朝電梯的方向亮起,卻沒有記者離開商濤帆的身旁。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商濤帆的妻子——杜亞芙正立於龔允中的身旁。一如傳言,沒有人想放棄這種具有賣點的現場好戲。
杜亞芙微乎其微地抖了下身子,低下了頭不想與商濤帆的目光相遇。
一個星期了,她躲避他整整七天了。內心的激動雖無法完全平復,但表面卻已然恢復了她一貫的平靜,至少在碰見他之前她是這麼認為的。
她沒有抬頭,因為知道他的視線仍在自己身上徘徊,她可以輕易感受到那種來自於他灼熱的注視目光。原以為自己已蓄足了充分的勇氣來面對他,但卻還是低估了他對她的影響力。就像她到現在還想不透一個星期前,他們的對話怎會演變到兩人情緒失控的地步。
「亞芙,還好吧?」龔允中保護地往她身旁靠了一步,低聲詢問著。
「這下有好戲看了——丈夫對上情人。」龔允中的弟弟龔廷山吹了聲口哨,揚了揚他英鋌而清朗的眉眼。
「你唯恐天下不亂嗎?」龔允中的大哥龔希一鏡片下銳利的雙眼掃過全場,淡淡地說:「小心你那些女朋友的丈夫也找上門來。」
「我專辦離婚案件,你說我會沾惹有夫之婦嗎?」
龔廷山不苟同地搖搖頭。
「你們可以暫時不要說話嗎?」望著杜亞芙的臉色因兄弟們的對話愈來愈蒼白,龔允中收起平日溫和的笑。「我們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
「我們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顯然已造成了她丈夫的誤解。」望著朝這邊走來的商濤帆,龔希一跨了一步,立於龔允中的身旁。
「亞芙,他過來了。」龔允中上前一步擋在她前面。
杜亞芙深吸了口氣,昂起了下巴,終於望向了商濤帆。
從他緊抿著唇,單手插在褲袋中狀若不經心的大步走路方式,她知道他在生氣。每次在人前壓抑怒氣的時候,他就是現在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模樣。
他氣什麼呢?氣她沒回家、氣她沒有回應他那天短暫的溫柔,還是純粹的男性自尊作祟?因為她在大庭廣眾下和別的男人一同出席晚筵,所以面子掛不住呢?總之,不會是在乎她而生氣。
「謝謝你幫我送亞芙過來。」商濤帆站在龔允中面前,傲慢而帶點挑釁地與他平視。
「不客氣。亞芙是個好伴侶。」龔允中以同樣的傲慢回答。
「這點我很清楚。」
「以你換女人的速度看來,我不這麼認為。」向來溫和的龔允中,以難得的苛刻語氣譴責著。
「這是我和亞芙之間的事,不勞費心。」商濤帆以冷冷的口吻回答。
「你不費點心在老婆身上,當然有別人會費心。」龔廷山淺笑著站在杜亞芙的立場說話。「婚姻中沒有任何一方,是該無條件容忍的。」
商濤帆頓時黑了臉,眉眼間擰得更緊,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暴戾之氣。
「明天、後天,甚至以後,只要她願意,我都很願意接送。」龔允中再度對商濤帆開口,滿意地看到商濤帆的眼中升起的怒火。這個眼中寫著妒意的傢伙,明明在意杜亞芙啊!
杜亞芙看到了商濤帆掄緊的拳頭,連忙上前了壓住了他的手肘。
她不想把事情弄大,從小至大的教養,不許她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出紛爭來。現在這幾個男人的對話,只有他們幾個聽得見;一旦真的對吼,又或者對打起來,媒體又有新聞可炒了。
商濤帆咬了咬牙,偏過頭望著站在他身旁低下頭的杜亞芙,慢慢地放鬆了臉部肌肉。她低著頭是因為內疚嗎?因為與其他男人同行而內疚嗎?他輕喚一聲:「亞芙。」
她雙手交握,數秒鐘後才抬起頭,勉強地給了他一個笑。
「有事嗎?」
她一定得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商濤帆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只是盯著她的眼猜測她的心思。俯低了頭,他伸出手撥弄她的珍珠耳飾,在她耳邊快速低語著:
「你不想依依,還有爸媽聽到那些閒話吧!」
杜亞芙倒抽了一口氣,偏過頭去避開他灼熱的氣息。他在威脅她。
他站直了身子,甚至沒再朝龔家三兄弟打聲招呼,自行攬住了她的腰,朝前走去。
她飄浮的步伐任著他扶著自己前進,心頭則是一片紊亂。躲了幾天,怎麼卻一點掙扎也沒有的就又回到他的身邊了呢?不是才對他徹底地死心了嗎?怎麼在他的氣息逼近時,還是無法思考呢?她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能動心啊!
經過媒體記者之時,商濤帆把她箝得更緊,不讓那些蜂擁而上的人擠碰到她一絲一毫。
商濤帆低下頭痛苦地望著她幾乎是沒有表情的古典側臉,他利用了她。
他利用了她不願在大眾面前出醜的良好家教,否則她肯定不會乖乖跟著自己走。而自己雖是從別人手中帶走了她,但這種勝利的滋味卻只有苦澀。難道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嗎?她只能和自己是人前的表相夫婦嗎?
商濤帆置於她腰際的手不覺得攬得更近自己一些。
她微不適地以手推推他的手掌。
「你的手好冰。」他脫口而出,手掌反握住她冰涼的柔荑。
初接觸他的溫柔,她斂縮了手心,一會後才慢慢、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只有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她才能毫無負擔地扮演一個妻子。因為公開場合中的夫妻的親熱表現,並不越矩,只是私底下的她,卻不知家庭生活的親密該是如何拿捏。從小見到的家庭生活,就是父母公開場合的和睦,私底下十分冷淡的狀況;而一直被這種模式教導長大的她,實在是不知與他共處之時,該把自己設定在怎麼樣的分寸。
「怎麼不帶件外套?」他的眼眸因為不曾被拒絕而加深了幾分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