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余宛宛
方纔的柔情,是他心血來潮的挑動吧!
她的拳頭握得更緊,指關節僵硬至灰白。她惱火自己為什麼不逃開他的擁抱、他的凝視?為什麼還主動地靠近他、依偎他?她不願自己是柔弱的菟絲花,她不要攀附著一個隨時會破碎的夢。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的沉默更進一步地刺激臉色已是鐵青的他。「我還不夠低聲下氣嗎?我只希望你像個正常的妻子一樣,有喜有怒。不要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心裡,可以嗎?向我說說你的感覺,可以嗎?」他一聲聲痛心地質問。
能說嗎?杜亞芙細白的肌膚已成蒼白……他的外遇已經將她本來就稀少、僅存的被愛自信都剝抽而空了,她不要再將最後的那一絲尊嚴都拿出來讓他踐踏。
她是愛他,可是這又怎樣呢?他依然眷戀在其他女人的胸前。
說出「愛」,只是讓他狩獵的心得到暫時的滿足而已,「而已」啊!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推開了他,雙臂抱住自己的身子。知道他痛恨她的寡言悶聲,於是她端起了臉,無動於衷地說:
「我想休息了,請出去,好嗎?」
「出去?」他狂笑了起來,深峭的輪廓幾乎發怒地扭曲。三年來的僵局,這些天算是打破了不少;而她說得最多的話,竟然是出去、出去、出去!「你的確夠冷靜,難怪有你在的屋子總是不夠溫暖!」他惡意地出口傷人。
她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成青白,整個世界在她的面前再度顛覆一次。而她只能像當年聽到自己不是杜家親生女兒時,一樣地瑟縮顫抖著。
「你開口說話,會少塊肉嗎?」怒不可抑的商濤帆拿起手邊的第一項東西往牆壁丟去。
而當落地的清脆聲響起,杜亞芙的臉色乍變之際,他才發覺自己丟了什麼東西。
一個母親與女兒微笑相對的陶瓷塑像。
那是依依滿月時,他送給杜亞芙的禮物——陶瓷塑像中的女兒依在母親的膝前,滿臉快樂地抬眼看著為她梳理髮絲的母親。
陶瓷塑像並不特別精緻,但其中流露的慈愛卻令人動容。他知道,這是杜亞芙最心愛的東西。
杜亞芙發愣地看著一地的碎片,感覺自己的心一寸寸地被撕裂開。她衝向那堆尚可辨認出幾許原形的陶片殘骸,徒勞無功地想把母親的笑臉和孩子滿足的臉頰再度結合起來。
「別碰!」他快步上前阻止她去碰那堆碎片。
她悲痛的無聲神情比淚流滿面更讓他痛心。老天,他到底做了什麼?他在拿起東西摔之前為什麼不先看一下呢?他看過她注視塑像的和睦神情,知道她有多在乎的,他真該死!
「亞芙,放開手!」他心急如焚地看到她的手被劃破了道傷口,直想扯開她已經淌血的手。
她的手掌卻緊緊握住碎片,對於他的呼叫只是充耳不聞。碎了,什麼都碎了。
「我再訂做一個給你。你放開手,放開手!」他握住她的手腕,不敢出力地扳開她的拳頭,怕她又更用力地把碎片壓回掌中。
「訂做?」她輕哼了一聲,突然抬起頭望著他。
「是,我們可以再訂做一個。」他贖罪的雙眼望著她。
「我們?」杜亞芙淒涼地笑了笑,那笑讓人覺得不寒而怵。低下頭拾起一塊最大的碎片——母親秀雅慈愛的側臉,她緩緩地開口道:「再沒有我們了。」
第五章
快速地律動著身軀,慾望驅使著他盡速衝刺出身體的快感。
他微仰起頭,緊閉著眼,精練的身軀在反覆的動作中更顯得有力。為了撫平身體的悸動,他起伏地擺動臀部,將所有的感覺聚集於那即將爆發的高漲火熱。
「啊啊——」身下女人激情的叫聲迴響於室內。
當快感瞬間穿刺他的背脊,他粗喘著氣息,任身子奔放至最終點的麻醉、解脫。
饜足了慾望,在心跳仍劇之時,他翻了個身離開床鋪。沒有介意自己的裸身,也不在乎床上女人的反應。
各取所需、何須在乎。
床上的女人傾手捉起床單,十足媚態地披掛在肩。嬌嗲地上前摟住他健碩的後背,蓄意地用自己的身軀誘惑地揉搓。「帆——」
商濤帆不耐煩地拉開她的手,逕自走入浴室淋浴。
調整蓮蓬頭開關至最強的水流,讓滔滔水聲嘩然地充斥在空間中,讓直洩而下的水流近乎疼痛地噴打在身上。
他厭惡自己,他鄙夷自己,他的發洩慾望跟動物交配幾乎沒什麼差別。
把頭整個埋入水流之中,他舉起拳頭用力地捶打著牆壁。
他寧願此時自己的頭腦喪失運作能力,他才不會在每個白天、黑夜、每一個他能思考的分分秒秒,想起她決裂而蒼白的臉孔,想起她悲慟欲絕的眼眸。
她不重要。她真的對我一點也不重要!他每天告訴自己千百次同樣的話。
從頭到尾,只有他為著那份感情發狂,不是嗎?她不離婚,也只是為了面子問題,不是嗎?她和他生氣,只是為了心愛的東西被他魯莽地打破了,不是嗎?
為什麼他不能狠心而徹底地把她忘記,她從不在乎他,不是嗎?
商濤帆垂然地低下頭,任著發上的水珠滴落到眼睛,滑落至臉頰。她不在乎他,可是他在乎啊!
和別的女人發生關係,是在乎她的表現嗎?他內心的反駁聲量呼嘯地勾起他良心的自責。
和別的女人發生關係,為了發洩慾望——因為只有在達到肉體高潮的律動中,他才無暇去思考。麻痺自己,是他現在最渴望做的事。
是嗎?是嗎?他的內心反覆地追問著自己。
你在外頭聲名狼藉更甚於婚前,是因為想測試出杜亞芙的反應,也是想對外證明你的不羈嗎?你只是想證明你根本沒有愛她愛得接近瘋狂。你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只是藉著外遇來傷害她。你潛意識根本是想看到她受傷害的模樣,根本是想證明她對於你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情愫在。
到頭來這樣的外遇,只證明你愛她,愛得根本沒有後路可退。
「混蛋!」商濤帆發狂地連續拍擊牆面,像個失控的自虐者。
「帆,你做什麼?」連麗心才跨進浴室,立刻細聲地喊叫出聲。
「滾開!」他知道自己口氣不佳,卻無法讓自己在極度惡劣的心情下擺出好臉色。
連麗心鬆開身上的床單,讓自己豐潤肉感的身子呈露在水蒸氣之中。她挑逗地笑了笑,站到了他身旁,讓蓮蓬頭噴灑的水珠拂過身軀。帶笑的眸半瞇地望著眼前有如一頭受傷的野獸信信咆哮的男人——盛怒的他有種難以駕馭的野性魅力。她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擦過他結實的肩。
「別惹我。」
她聳了聳肩,不甚在意地看著他離了自己數步。她早就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否則不會和她做愛時還一臉掙扎的表情。橫豎她要的也是一時的快感,要不這一個月來心早就被他刺得千瘡百孔了。
「何必這麼絕情呢?好歹我們也算是『數』夜夫妻吧!」
商濤帆轉過身,沒有搭理她,逕自拿了浴中包裹住下半身,走出浴室。
「對了,說到夫妻嘛,你那位高貴王妃近來和龔允中的閒言閒語,傳得可熱絡了。」
他定住了腳步,僵直了背,「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沒想到你那位冰清玉潔的老婆會和其他男人有一腿罷了……」連麗心輕佻地笑出聲。
「說清楚。」他半側過臉,臉色已是青寒一片。
「喲!你還挺在乎她的嘛,你這臉色怪難看的。」
他冰冷的臉上蘊上了一層暴戾之火,他惡狠地瞪著她怒道:
「你到底說不說?」
瑟縮了下身子,她才開口:「上個星期起,就有人看到他們兩人一清早從龔允中的住處出來,而且還親密地抱在一塊。」
商濤帆掄緊了拳頭,骨頭喀然有聲。原來——
對於打破雕塑後,杜亞芙失蹤一星期未歸的去處,他總算有了答案;而他,卻寧願不知道答案。沒要人去查她的去處,正是怕聽到這種消息的鴕鳥心態。傳統而拘謹的她,原不會有其他男人的,是他逼得她另尋溫暖的。是他把她逼向龔允中的懷抱。為什麼要讓他知道她和龔允中在一起的消息?商濤帆眼神凶悍地掃了連麗心一眼,臉色愈來愈沉。
這痛苦的一個禮拜,當他坐在沙發上內疚痛苦得難以入眠之際,她正倚在龔允中身旁訴說她的委屈。他獨自失魂落魄時,他們卻在兩情繾綣!
連麗心望著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卻著實有些得意。這個視女人為消耗品的男人,總算也嘗到了被人忽略的滋味。
「我待會可以和你一起參加樓下的晚筵。」
他皺起眉頭,嚴厲地再看了她一眼,不想回答,而方才分秒間所顯露出的受創表情,已重新掩蓋在他不耐煩的假相中。
「你什麼時候開始對這種商業晚筵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