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余宛宛
佇立在門口的商濤帆,閡黑的限瞳就這麼愣愣地看著她,不明白為什麼她連生病的素臉都能這麼吸引他。
放下及肩長髮、一身淺藍睡衣的亞芙,是他多久不曾見過的裝扮呢?
她會原諒他嗎?他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眸,為其中的退縮有些黯然,卻也為她眼中的毫無怨恨而鬆了一口氣。
快步地把湯放在床邊的茶几上,他走到了她身旁,試探地摟住了她的肩:
「怎麼不多睡會?」
他手掌的熱度傳入肩膀,她卻顫抖了下身子。他想做什麼?再傷害自己一次嗎?她悄悄偏過頭,想看他的表情,不料卻迎上了商濤帆火熱而不避諱的凝視;她旋即紅了頰轉過了頭。
她一向無法與他對視大久,那雙太多情的眼,會讓她心亂。
「怎麼不多睡會?嗯?」他再問了一次,聲音更輕、更柔。著迷地盯著她如珍珠般白亮、細盈的肌膚上。
「睡不著。」她微低下了頭望著地毯,感覺他握著自己的手愈來愈緊了。
「媽咪,喝湯。」依依跳到杜亞芙身旁,拖住她的手往前走。
杜亞芙慶幸地握住了女兒的手,想遠離他一些,否則她無法思考。
「好,我們喝湯。」
他稍稍地鬆開了手,挑起了眉望著她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對於他的接近,她還是會緊張,就像四年前一樣。商濤帆大步一跨,伸手摟住了她的腰,滿意地看到她又紅了頰。
她咬了咬唇,右手略抗拒地敲了敲他置於腰間的箝制手掌。
他倏地抱起了她,濃密的眉浮著層認真。俯低了頭在她唇邊低語:
「我想吻你。」
怕他真的付諸行動,她立即把頭埋向他的胸前,隨著他游移的雙手沒有安全感地拉住了他的襯衫。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對她如此親密,是道歉嗎?可是哪有人道歉的姿態還擺得這麼高?
「媽媽羞羞臉,小娃娃才要抱抱。」依依新鮮地在父母身旁轉來轉去。
商濤帆對女兒笑了笑,把杜亞芙放在有著精美木雕床柱的典雅床上,望著她仍緊閉上的雙眸,不捨地親吻了下她泛著疲累的眼眶。
「笨笨哪!」依依也攀爬上床,對著商濤帆用力地搖頭說:「王子要親睡美人的嘴巴,睡美人才會醒過來啦!」
杜亞芙立刻張開了眼,下意識地摀住了自己的嘴。
他大笑出聲,為她難得的純真動作而開心。她圓睜著眼、遮住嘴巴的樣子,和女兒偷吃糖果破逮到的模樣如出一轍。他坐上了床沿,拉下了她捂著唇的手,親吻了下她的掌心。
她似被火的燒般的想抽回他掌握中的手,臉色因為用力以及羞澀而赧紅一片。他到底想做什麼?結婚這麼多年來,商濤帆不曾這樣戲弄過她。
「我不曾見過你這種模樣,」他鬆開了手,憶起了他們四年來的婚姻。腦海中竟是難以想像出一般夫妻的酸甜苦辣。
他的話讓杜亞芙直覺地把雙手向後攏了攏頭髮,她現在必定是蓬頭亂髮的難以見人吧,怪不得方纔他對著自己大笑了。
「依依,幫媽媽把化妝台上的梳子拿來。」
「依依,媽媽這樣很好看,對不對?」商濤帆拉起了往床上衝的女兒,對女兒眨了眨了眼。
依依趴在床上很認真地開始打量了起來。「小美人魚的頭髮也是放下來的,這樣很漂亮呢!」
「少數服從多數。」他呵護似的將她的頭髮細心地撥回肩後。「這樣就好。」
「輕輕一撥就回復原來的樣子。」依依在床上站起身,把頭髮用力地從右邊甩到左邊,做了個洗髮精廣告中的招牌動作。
「你這個電視兒童。」商濤帆捉住了女兒到自己懷中,開始哈她癢。
「哈哈哈——好癢啊!哈哈……媽咪——救命啊!」依依仰著頭在床上笑得滾來滾去的。
杜亞芙覺得想哭,但看著他們父女倆玩得開心,心裡卻酸澀地直想流淚。他何必要這麼殘酷呢?才說要離婚,卻又在她面前挑動她的情緒與感情。他這麼厭惡她嗎?一定要這樣提醒她,她即將失去些什麼嗎?畢竟,她沒有任何籌碼和他爭監護權。他有事業、有名望、有足夠的財力,而她只是一個冠著杜家姓氏的孤兒!
他抱著女兒翻了個身,臉上的笑意在望向她眼中的悲切時逐漸褪去。
「依依,奶奶剛才說要帶你去動物園。」他點了點女兒的小鼻尖。
「真的嗎?」依依立刻跳下了床,只是才跑了兩步,她又回過了頭說:「你們不去嗎?」
「媽媽生病,我要照顧她啊!」商濤帆朝女兒點點頭,續說:「快去找奶奶,不然等會她先走嘍!」
聽到父親所說的話,依依立即消逝無蹤。
「怎麼了?」他移動了身子靠近她一些,抬起她的下頜細看她眼中的傷感。
「不要這樣。」她推拒地撥掉他的手,不願與他相視。
如果結局注定是出悲劇,那麼她不要在接受痛苦前先嘗到快樂。因為先甘後苦的滋味,更苦啊!
「把湯喝完,我們該好好談一談了。」他端起了茶几上的湯遞予她。
「我待會喝,我想先把話說清楚。」她接過了湯放在一旁。
長痛不如短痛——這兩天,她想了許多。也許,她注定是個得不到幸福的人吧!從小被離棄,在杜家也仍沒有歸屬感,她「幾乎」已經習慣這種無根的感覺了,只是「幾乎」吧?否則為何一想到離婚,心裡還是一陣陣的抽痛呢?原本以為這個家,該是她棲息一輩子的地方。
「先喝完。」他堅持地又拿起碗。「我餵你。」
「我自己來。」杜亞芙快速地接過了碗,往後靠向床頭,沒再開口反駁。
他一向懂得用技巧來爭取他要的東西——工作、愛情、婚姻亦然。
看著她無言地喝完了補品,他抽起一張面紙輕按去她唇上的濕潤。
她眼睛瞥向一邊去,不想。也不敢看他眼中此時的柔情是真情抑是假意。
「看著我,好嗎?」他向前握住她的肩。「你——對我,可還有一點在乎?」
這是什麼問題?難道想先逼出她的真心,再給她致命的一擊嗎?杜亞芙緊閉著唇,沒有開口。
「我們之間缺乏溝通,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他拉住了她的手,用最認真的態度想坦承自己,「我的自尊讓我驕傲地不願提出問題,而我不夠自信的心更不敢提出問題,就怕聽到的答案是我不能接受的事實。」
「不夠自信的心?」她盯住了他的眼,不大置信地望著他的神情。
「當你太在乎一個人時,你的心就會脆弱得不堪一擊。」
杜亞芙倒抽了一口氣,往後靠向牆。他說的話,不可能是她想像的意思。
可是——這卻是她一直想聽的話啊!
他傾身將雙手支撐在她身後的牆壁,急切而火熱地注視著她的眼。
「不要不回答。試著告訴我你的想法,好嗎?讓那個一直局限自己的亞芙暫時消失,好嗎?」她張著眼,默不作聲地瞅著他。心跳的節拍,腦中的思緒全亂成了一團,情緒被蕩升到一個極度興奮的高處。
「你開口啊!」他捧起了她的臉,手指撫過她光滑一如珍珠的肌膚,但卻無暇讓自己沉醉其中。碰觸她,只是想讓自己安心些。
「你要我說什麼?」他的焦慮引出她一個美麗的微笑。
那微微上揚的粉唇,漾著幾抹嬌羞的眸子,是那樣的動人心弦。
他氣息粗重地望著她的巧笑嫣然,驟然印上了她的唇。
摟住她的腰,商濤帆僅是淺淺地以唇撥弄著她柔嫩的唇瓣,感覺她的柔軟及芬芳,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在她耳畔輕喃地說:
「先談正事。正事談妥了,我們有未來五十年的時間可以親熱。」
未來五十年?杜亞芙無法止住波浪般湧來的喜悅,她的手在猶豫再三之後,緩緩地抱住了他的腰。
「你知道我們多久不曾親熱了?三年了。」他有些感慨道。
他的話,讓她原本倚著他的身子僵直了起來——想起了這三年來與他親熱的女人。
「放開我!」她硬是推開他,將他隔離在一臂之外的範圍。
「又怎麼了?」他放開她,隔著些距離更看清她在瞬間驟變的臉色。他從來就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前一刻依著他,下一刻又冷峻地推開他。她真的對於感情沒有一點感受力嗎?
以前的她,雖然不是熱情外向之人,但眼波中還是有著溫柔;而現在——
杜亞芙撇開頭,瞪著牆角。此時的她,無法收斂眼中過多的恨懣。
早該死心的,在他開始外遇的那一刻起,她就該把自己的心丟到太平洋去。
四年前,當他捨棄了所有的戀情,堅決地與她步入禮堂時,大家說他總算是收心了——浪子回頭金不換。
但,收心的一年後,當他的外遇再次開始時,浪子回頭這句話,竟成了可笑的諷刺。浪子也許曾經回頭,只是回頭的時間不是一生一世,而是蜻蜓點水般的一、二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