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岳盈
「你是太謙虛還是怎麼的?」她被他的態度搞糊塗了。「哪有人這樣貶低自己的!」見他還想再說什麼,她微惱的道:「要不是因為我想再看見你,誰理你要怎樣!」這話一出,令人難堪的紅潮便急慢過她的粉頰,她甚至有種頭髮都著了火的錯覺。她飛快轉開眼光,躲避他熾熱銳利的凝視。
真糟糕,沒想到她會不知羞的說出這種話……但她說的是實話呀!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裡響起,而且她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是以,她決定理直氣壯的看他會有什麼回應。
令她氣惱的是,他根本沒在看她,而是轉身盯著洞口漸漸燦亮的天光。
從他身上輻射出一股緊張的氛圍,儀月意識到他顯然正為洞外的某種聲響所吸引,不自禁的屏氣凝神。豎起耳朵捕捉洞外的聲息。
她聽聲辨位的本事雖不及兄長及大鷹,但還算敏銳。不一會兒,她便聽見不屬於自然聲韻的異響。
草上飛大步走向洞口,儀月趕緊跟過去。
兩人走出洞口時,風雨已然停止。濃厚的灰雲散開了不少,空出一塊讓晨光露出來的區域。
夜過了,儀月悵然若失的想。沒料到剛才還昏天暗地的,和草上飛談了一會兒話便天亮了。
她有種辰月匆匆而過。令人掌握不住的遺憾,猶疑的望著草上飛寬闊健實的背影,彷彿他下一次眨眼就會隨著黑夜消逝而離去,引起她一陣驚慌。
草上飛沒察覺到她的不安,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隨風飄來的隱微嘈雜聲。
那聲音離他們還很遠,但正朝他們接近中,這使得他像頭攻守兼備的野生豹子,全身蓄集起防備大量。他必須盡快弄清楚嘈雜聲屬於敵人還是朋友,好做出相對的應變。如果是他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溜走絕沒問題,可是他身後的姑娘體力還沒完全復原,他必須考慮到她的狀況。
就在草上飛打算帶著儀月避開不速之客時,風中傳來的一聲呼喚如冷水潑來,令他滿腔的熱血都為之凍結。
他聽到的是——他豎起耳朵,再次確認。
「公主,你在哪裡?公主,回答我們!公主……」男女混聲的呼喚,令草上飛先是對這荒郊野嶺竟會有個公主感到疑惑,隨即被一陣莫名的不安緊緊揪住。他不願往下深思,然而那道聲音並不放過他,「公主!鳳族的公主……」喉頭像是被人緊掐了一下難以呼吸,草上飛迅速旋身面對儀月,曾經光亮如晨星的眼眸,喑暗成難以窺清的黑暗。儀月胸口一緊,覺得他的目光像會整人。
「你是鳳族公主?」他緊澀的聲調裡,有著莫名的怒氣,儀月愕然瞪視他。「我是……」
近似痛苦的嗚咽自他咬緊的牙根擠出,一股令他為之驚懼,幾乎要撕裂他的疼痛沒預期的攻擊著他。草上飛無暇理會何以她的確認會引起他這麼大的痛苦,只一心想逃開她,逃到天涯海角,再也見不到她的地方。
「你怎麼了?」他暴跳在額角的青筋;蹙得極深的眉字,以及閃動在炯炯瞳眸裡的怒氣和苦痛,呈現出驚心動魄的畫面,讓儀月憂心起來。
他迅速別開臉,不看她。
難堪的沉寂橫亙在兩人之間,儀月難受的感覺到兩人之間原有的一丁點和諧,像被一道冰牆硬生生的隔祝她開口想要挽回,卻又不曉得該說什麼才能打破這道冰牆。幸好草上飛開了口,「你有朋友來了。」
他有禮而疏遠的態度,如蜂刺螫痛了她。儀月受傷的眼神掃向他,彷彿在質問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冷漠,草上飛沒做聲,大跨步領頭朝外走,儀月默默地跟上。沒多久,他們便看到遠遠走來一隊人,儘管距離還很遙遠,卻足以讓她辨認出隊伍中的幾道熟悉身影。
「綠華!」她驚喜的朝對方揚手,越過草上飛跑過去。人群中那熟悉的影於也激動的迎向她。
「儀月,終於找到你了!」風綠華擁抱住失而復得的堂姐,被憂慮折磨了一整晚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哭倒在她懷裡。
結果換成儀月這個經歷一整晚驚嚇的人安撫她。
「綠華姑娘,既然你己找到貴族的公主,我們是不是應該通知其他人?」優雅的聲音溫和的響起,儀月看到她親愛的堂妹迅速抬起頭,抹去臉上的淚水,紅紅的小臉露出一抹羞澀的笑,轉向這人。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她不好意思的道。
儀月好奇的眼光投向令堂妹有這種奇怪反應的男子,和一雙她此生見過最坦白清澈的眼眸對個正著。
「我是擬季抒。」迷人溫柔的笑意淡淡漾在那張顯露出無與倫比高貴神態的俊臉上,清朗的眼眸在眨動間,對她閃爍出溫暖的關懷,讓她忍不住回他一個真摯的笑容。原來,他就是夏王的繼承人,擬季抒。
她以評估的眼光看他,發現擬季抒遠比她之前設想的還要優秀,剎那間,他具親和力,尊貴高雅的王者形貌佔領了她整個思緒。
但只是剎那,接著,一雙炯亮有神若晨星的眸子取代了擬季抒,點燃了她心裡的火焰。
只是等她回過神去尋找那雙眸子時,卻發現那對晨星已然隨著白日降臨,消失在天地的角落。
第三章
「儀月,你嚇壞我了。」與她並騎的綠華嬌嗔的埋怨,嫵媚的鳳眼裡仍殘留一絲驚悸。「你可曉得當你被那頭瘋馬馱進濁流滾滾的河裡時,我差點跟你一塊兒跳下去。」
想到當時的驚險,儀月同她一樣餘悸猶存,她為自己的大意自責,若不是她太過自信,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胯下的神駒是由她親手訓練的,沒想到在危急時卻出狀況。終究是沒經歷過大陣仗的畜生。
「幸好大鷹及時拉住我,接著王子便來了,將我們從這團混亂中解救出來。」儀月注意到綠華提到擬季抒時,圓潤的小臉上出現蜜桃般甜郁的神采,一雙眼濕潤得像能滴出水來。
一抹恍然掠過她心頭,淘氣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瞅視只比她晚幾天出生的堂妹,立刻使得後者頰膚上的紅暈燒得更熾烈,羞澀的避開她的注視,不過那雙水似的眼眸卻是朝騎在前頭的擬季抒飄去。
儀月深深看了堂妹一眼。綠華與她同年,正值少女懷春的年齡,而擬季抒威武俊美的英雄形象,輕易便吸引了她。如果綠華真對似季抒有意思的話,她倒是樂觀其成。
她見堂妹害羞的低垂螓首,瑰紅的雙頰在晨風吹拂下仍退不了燒,眼光不時飄向前頭的擬季抒,更加肯定心裡的想法。
若不是還有許多事需問清楚,她真不忍心打擾她對心上人的癡情凝視呢!
「過邑與戈邑的軍隊後來怎樣了?」
「王子的精英部隊一出現,立刻將原本就傷亡慘重的兩路人馬打得落花流水,大敗而逃。而我們的人也保住了那十車的兵器。」說起心上人的英勇,綠華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那十車兵器也只有最上層那部分是真貨。不過,能保住總是好事。」儀月讚賞的頷首,對於自己在一開始便丟臉的被馬馱進洶湧的河水中,反讓眾人著急感到羞愧不已。
若不是遇上草上飛算是件好事,她的心情一定會更加沮喪。
想到草上飛,夾雜著酸澀的溫柔情緒自她心間盪開。見過擬季抒之後,她原本有意向他引見草上飛,那傢伙卻不曉得跑哪去了。她返回山洞裡尋找,只剩下人去洞空的暗寂。地上的火堆早熄滅了,冷掉的灰燼如同她心情的寫照。
一干人聽說救她的人是草上飛,都顯得十分訝異。尤其擬季抒臉上的表情,除了訝異之外,好像還有著其他。
「儀月,救你的那個草上飛是個很厲害的人吧!當時水勢那麼急,我們都不敢下水救你,可是他不但義無反顧的跳下湍急的河中,還把你救上岸,我看他的泳技不遜於朝陽堂哥喔。」
「那是一定的。」
豈止是一定的!草上飛不只藝高膽大,就憑他肯為陌生人冒險的這份俠義胸懷,便足以讓她心折。況且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只是,他的若即若離也讓她心裡不是滋味。他為何不告而別?
儀月想起在洞口前,草上飛以一種奇怪的語調問她是不是鳳族的公主時,疏離冷漠的態度。
之前,他雖然對她保持距離,兩人相處倒也稱得上輕鬆愜意,不像之後他視她如洪水猛獸般排拒。
一定出了問題。儀月心裡雪亮,猜到問題就出在她是鳳族公主這件事上頭。為什麼她鳳族公主的身份,會引起他如此大的反感?儀月慧黠的眼眸若有所思的投向擬季抒寬闊健實的背影。
從他帶領的兵士,從頭到尾都維持整齊的隊形,她可以看出撇除他王子的身份,擬季抒還是名優秀的將領。此時,他正率領眾人趕回他部隊的駐紮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