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鄭媛
「說實話,肚子裡那個孩子是不是庫爾的?」太后盡量放緩了聲,口氣仍然不掩嚴厲。主要她是希望嫿婧能老實招了。
皇太后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為嫿婧是由庫爾的人護送回宮。嫿婧讓遠在蒙古的庫爾親王派人護送回宮裡來,起初著實嚇住了大家,可嫿婧自個兒不肯說,沒人明自她怎麼能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科爾沁部去?
嫿婧只是含著淚眼地望著她皇奶奶,半晌,低下了頭,不言不語。
她怎麼能說出孩子是納真的?要當真說出了,婚是絕對退不成了。
「糊塗!」皇太后搖頭斥責,把嫿婧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縱然她再疼嫿婧,嫿婧肚子裡孩子要當真是庫爾親王的,這事兒可姑息不得!
「你不說也沒關係,十多日前你回來那時,親王已經叨咐送你回京的察日將軍開口向你皇阿瑪提親。看來他可不知道你是十四格格,早已經許給了納真!」皇太后接下道:「這事兒簡直荒唐、簡直胡鬧!想想,一個逃婚格格——像話嗎?傳出去豈不貽人笑柄?」
聽了皇奶奶的話,嫿婧原本蒼白的臉更形慘白!
她沒想到庫爾會這麼做,就算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可他明明知道她跟納真——他為什麼還跟皇阿瑪提親呢?
「當時你皇阿瑪不回答,只推說這事再議。好,現下你不嫁給納真也成,反正納真也沒見過你的模樣,那就由你十六妹代你嫁他!至於你呢——」
皇太后歎息一聲,半責怪地放柔著聲安撫道:「至於你,你就嫁到蒙古去,這樣算是順了你的意,也顧全了你肚子裡那末出世的孩子!」
孩子既然是庫爾的,那就讓嫿婧嫁給他,勉強也算圓滿。
聽到這兒嫿婧心口一跳,慌亂地搖頭。「皇奶奶?不、不可以的——「怎麼不可以!依我說,這麼安排就是最圓滿的了。好了,別再說了!事情已至此,你也毋需怕羞,這事兒就這麼決定了。小李子——」
不等嫿婧辯解,太后逕自傳喚小李子公公。
「喳!」小李子應傳隨即答應。
「咱家累了,過來攙人!」太后自個兒走下鑾鳳座:「喳!」小李子公公即刻扶了太后往裡走。
「皇奶奶——」
嫿婧跪在地上,還來不及站起來,老太后已經轉進內殿,根本是故意不給她機會說話。
這回老太后亂點鴛鴦譜,看來又有人要遭殃了!
終於趕回京城了!
一個月來納真單騎快馬,日夜不分地趕路回京。
自從嫿婧走後,第二天一早他已經知道她離開科爾沁的消息,但是他卻被庫爾刻意絆住多日,直到從庫爾口中套出嫿婧的去向,他連夜出科爾沁追趕護送嫿婧回京的人馬,一路追到了京城,打聽之下才知道,親王派來的蒙古人馬,早在二十多日前已經進城,而且直往皇宮而去。
皇宮?
事情太可疑了!二十多日前進城的蒙古馬隊應該就是庫爾人馬沒錯,但是為什麼會到皇宮?
他確定寺兒不在他們的保護下,她人已經不見蹤影。由於事情太過可疑,回京城後他沒回到府中,反而在客棧留宿,跟隨還滯留在皇城裡的蒙古兵。
「原來王要咱們送回來的竟然是個皇格格!」
一個蒙古士兵在酒樓裡喝了幾杯酒,說話的嗓門大了些,引起原本就留心的納真更仔細的注意。
「可不是嗎?」另一個喝酒士兵較為謹慎,他壓低了聲音說。「誰料得到,這個寺兒姑娘竟然是個皇格格!」說完打了個酒嗝。
納真心頭一凜,但外表卻不動聲色。
「喂喂,往下我要說的可是個秘密,我聽說王私下密令察日將軍,要將軍進宮同時跟女真皇帝提親呢!」第三個士兵得意地宣佈秘密。
「啥?王要娶那個寺兒姑娘?」第四個士兵問。
一旁納真的拳頭捏緊。
難怪庫爾把他絆在蒙古多日,原來他心裡有這個打算!但是,寺兒原來是個皇格格?他眉頭鎖緊,心底某個念頭強烈的成形——一個大清朝的皇格格,怎麼可能跟著他在外頭盤桓這許多日?除非——只有一個可能!
「是啊!憑咱們王的身份,娶一個女真皇格格是綽綽有餘了!」第三個士兵又打了個酒嗝後說。
「也是,察月將軍怎麼不快點兒提親,讓咱們還在這京城裡耽擱什麼?」第五個士兵問-「啐……說到這兒你當然不懂了!女……女真皇帝要擺架子嘛!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咱們將軍提親?」第六個士兵喝了酒,說話也大舌頭起來。
「對對對……」
眾士兵們交頭接耳地紛紛同意。
「你們聽到的都是過時的舊消息,據我所知,昨日女真皇帝已經鬆了口,答應咱們親王與格格的喜事了!」最後第七個士兵放了一個炮。
大夥兒聽得一愣一愣、面面相覷,回過神來齊齊湊上去問那第七個士兵,打探最新消息來。
一旁納真神色陰沉地捏緊手中的酒碗——該怎麼做,他心底已經有了盤算。
「格格,這藥是我替你從外頭那兒求來的!」春兒手裡端了一碗藥湯開門進屋,一進來便說了教人不明白的話。
「藥?」躺在床上的嫿婧輕輕蹙起眉頭,失神地盯著床褥呢喃。「什麼藥……我好好兒的,幹麼吃藥……」
春兒見了主子這副模樣,心疼地歎了口氣。
這哪裡像她往昔活蹦亂跳的十四格格呢?
格格今日這模樣是怎麼回事她不清楚,也不忍心問,可她知道格格肚裡的孩子是不能留的,格格失蹤了好些日子,要是大著肚子回到狀元府,那格格還怎麼做人?要是當真回到額駙府裡,他豈會輕饒格格?
春兒不知道太后已經作主要把嫿婧嫁到蒙古,由十六格格頂替她許給額駙一事,因此才這麼擔心。
「格格,這藥、這藥是讓你免於後患的!」狠下心,春兒把藥端到嫿婧面前。
「喝下它吧,格格!只要一喝下它,你往後的日子就不難過,你也不會再憂愁了!」
春兒手裡頭端的這藥,其實是打胎藥。
春兒是太后撥給嫿婧的侍女,從前待在太后身邊,懂的事自然多。春兒平日雖然畏縮膽小,可一心護主是毫無疑問的,也因為這樣,她寧願擔了罪名,也要想法子替她的格格解決問題。
「這是什麼藥這麼靈驗?讓人不會再憂愁……」嫿婧轉過臉,喃喃問春兒。「春兒,你說這是快樂藥嗎……」
春兒聽嫿婧這麼一說,她心底更難過。「格格。這世上沒什麼快樂藥,只有解決麻煩的藥!」
娃情不解地盯著她望,春兒這才下定決心道:「這是打胎藥!格格,求您聽春兒說一回,為了您自個兒好,您一定要吃了它!」看到嫿婧霎時驚恐、不信的眼神,她意志堅定地安撫主子。
「春兒,你為什麼要我打掉孩子?」嫿婧怔怔地望著春兒,腦子裡一片混亂。
「格格,您想想、不打掉孩子成嗎?要是額駙知道您有孕了,孩子卻不是他的,他還能饒過您嗎?」春兒分析。
嫿婧心底想的,卻是皇奶奶不聽她解釋執意要將她嫁到篆古,若是她當真嫁到蒙古,肚子裡的孩子和她往後將要如何自處?
「格格,春兒該說的話已經說了,該怎麼做您自個兒好好想想,藥湯我就擱在桌上,要您願喝就喊我一聲,春兒就在門外。」
春兒說完話後留下嫿婧一個人在房裡。她隨即掩門出去。
深秋露重,已經過了子夜,嫿婧房裡一枝淌著蠟淚的燭火還幽幽亮著,點在桌上。
春兒走後,嫿婧就這麼怔怔望著幽微的燭火發呆,直到那點微弱的燈火也終於燃燒殆盡……她如一抹幽魂般悄聲下床關窗,雖然肚子裡已經有了身孕,可回宮這個把月來,她削瘦的身子不見豐滿,反倒目漸清減。
.躺回炕床上,輾轉了大半夜不能安枕,兩手撫上小腹,眼淚悄悄滑下兩捷……外頭有巡夜的侍衛成隊走過,報了更,夜已經深了。
前幾日皇奶奶在慈寧宮說要把她許給庫爾,然後像是怕她不肯,就不再召見她。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這全是她的老天爺公公為了要懲罰她逃婚,惹出來的禍嗎?
可是納真對她的誤解已經徹底傷透了她的心,她已經受到報應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想著想著她心底愈難過,愈覺得無力挽救這一團混亂。
趁著透過窗紙射進房裡的月光,嫿婧的眸光望向春兒留在桌上的藥湯。
她再度從床上起來,走到桌邊端起,然後掀開碗蓋……忽然身端嗅到一股甜香,下一刻她便覺得頭暈得厲害不得不合眼,接著藥碗便從她手中掉下,可卻始終不曾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昏迷前她似是聽到耳畔有人罵了她一聲「傻瓜」……之後,她頭往後一仰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