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宇璐
蕭揚的喉頭緊了緊,他抑制住潮水般襲來的喘息,靜靜看著她。
她走了過來,蹲下身子,剝開他的前襟,濡濕的小嘴吻上那起伏的胸膛,手兒輕撫的在他壯實的身軀上遊走。
慾火立刻被點燃,他很想一把抱住她,狠狠地壓住她,把自個兒衝進她的體內,策馬奔騰……
然而尚存的理智在這一瞬間閃現,他警告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不能再一次墜入她溫柔的陷阱。
「你就這麼淫蕩!」當那紅潤般的小嘴緩慢而下,舔他平滑的小腹,眼看就要吸吮他的「要害」時,蕭揚一躍而起,將她嬌小的身子推倒在地。
季初櫻秀髮散了,他這才看清,原來她髻上樸素無花,只有一支木簪插著。
那簪……好熟悉,是他親手雕給她的。
「為什麼還戴著它?」他一把將簪奪過來,在瀑發飛揚中,托起她的下巴,「告訴我,為什麼?」
話語由激怒變成柔情,他顫抖著,帶著一種渴盼的目光,等待答案。
在她心中,應該還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真正的感情吧?至今他都不願相信,一切的溫存與海誓山盟只是謊言。
「哦,它呀,」季初櫻丟過一個不屑的神色,「戴著它當然是為了感動你嘍!否則這種又土又不值錢的東西,誰要?」
蕭揚微微閉上眼睛,整顆心已經沒有感覺了。「啪」地一聲輕響,他將木簪折成兩段,然後一甩手,在空中劃出兩道弧,它們被擲出窗外。
雕簪子給她的時候,不過是一年前,一對純真的少男少女,在水流清澈的溪畔互訴心事。大堯宮像一個魔,吞掉了他們的靈魂,把他的櫻花仙子變成了妖魅,把他這個木訥少年變成了此刻被報復怒火焚燒的狂徒。
他好想念從前,那回不去的時光。
「太子不會言而無信吧?」季初櫻伸出手,「我取悅了你,酬勞呢?」
「拿去!」他從抽屜中取出東西,朝她迎面一撒,似雪花般漫天散開。
那是銀票,幾十萬兩,她變賣了他送她的所有禮物、所有感情,換來的薄紙。
她一心惦記的,既然是這個,那他就遂了她的心願,如數歸還。
無數張銀票飄飄蕩蕩,優美墜落,季初櫻如同坐在雪地裡,有些茫然,但隔了一會兒,她便恢復神志,俯身逐一拾起。
緞發裹著她全裸的身體,如此彎腰卑賤的模樣,讓蕭揚的心陣陣抽痛。
「夠了──」他怒吼出聲,一把將她推至角落,快速替她拾起那些阻隔他倆的錢。
他恨它們,恨不得一把火將它們燒盡,可是為了她,不得不一張一張地撿。
「多謝太子。」季初櫻看著他把手諭和一大堆銀票送入她的懷中,又看著他替她細細穿上衣物,最後是暖暖的披風。
他恨她,可終究捨不得傷害她,一直僵著的臉兒微微顫動了,眼睛也悄悄紅了。
「當初,是我強迫你的。」蕭揚輕聲說,「我不該藉醉要了你,你憎恨我很應該。」
綰好她的發,他用地上撿起的藍寶石珠花代替折斷的木簪,固定她的髻,像是最後深深望她一眼,叮嚀道:「回到江南,好好照顧自個兒,錢財要收好,別叫人騙了……懂嗎?」
她沒有回答,猛然扭頭奔向門外,像是再也不願理睬他,拔腿飛奔。
這舉動在旁人眼裡,定是冷血無情的吧?惟有她心裡知道,不願再看他,並非厭惡,而是因為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會兒,就會改變主意,投入他的懷抱。
翠環在宮門外等她,只要鑽進馬車,她就可以好好痛哭一頓,把剛才強吞下的淚水全然傾出。
「小姐,東西拿到了?」小丫頭遠遠望見她的身影,便迎了上來,看到她衣衫不整、失神的模樣,也隱隱猜出發生過什麼事,於是不敢再多言,只接過銀票,用乎帕輕拭她淚濕的雙眼。
因有太子的手諭,於是馬車順利出了城,沿著楊柳依依的河堤一路往前駛,季初櫻的淚水卻一直沒有停過。
這時正是踏青的好時節,三、兩孩童伴著嬉戲聲,在郊野中放著紙鳶。
「翠環,我也想玩紙鳶。」季初櫻直直盯著車窗外,沙啞地說。
「呃?」翠環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古怪想法嚇住了,「可……這是郊外,哪兒有紙鳶賣呀!」
「附近有孩子、有農莊,你可以向莊戶人家買一個,不用太好看的,只要能飛的就成。如果可以,再弄些筆墨和一把剪子來。」
「哦。」翠環猜不出主子想做什麼,但看她那恍惚的模樣,又不敢違逆,只得下馬車去找。
沒一會兒,她興奮地跑回,提著一隻蜻蜓狀的大紙鳶。「小姐!小姐!還真給您說中了,附近有一家人是專門做紙鳶的,不過這紙鳶上的花還沒畫好……」
季初櫻看著那一片空白,竟微微笑了,「不要緊,沒畫花更好。筆墨呢?」
季初櫻在風兒輕拂的河岸邊坐下,沉思片刻,便在粉色的紙鳶上寫起字來。
「阿揚……」她寫道。
翠環探頭探腦,看主子疾筆書寫,不一會兒,風箏上的字便如同小蝌蚪,密密麻麻一大片。有點小聰明的她,終於明白了,主子這是在寫信,一封寫給蕭揚的長信。
可是,她幹麼寫在紙鳶上呢?
「翠環,來,我們來放飛它。」終於,季初櫻書寫完畢,揉揉酸疼的腰,站起身。
「放飛它?」小姐要把給蕭揚的「信」放飛?那豈不白寫了?
但她不敢多言,只能抓住線軸,看主子舉著粉白的大蜻蜓,一路奔去。
季初櫻越跑越快,穿過風、穿過楊柳的影,忽然一揚手,紙鳶便扶搖直上,鑽入了雲裡。
「翠環,剪線!」她在堤岸的另一端大聲呼喚。
「哦!」紙鳶飛得好高,那麼漂亮、輕盈,翠環好捨不得放它走。可是此刻的她,有點明白小姐的意思了,於是剪子一剪,讓紙鳶完全屬於天空。
這是一封蕭揚永遠也不可能看到的信,小姐把她所有的愛戀和事情的真相都寫在上邊,放飛它的同時,也剪斷了對未來的期望,從今往後,她的秘密和情感,只有飄忽的雲和不羈的風知道。
無奈的舉動,但願能讓她好過一點兒。
翠環望著河岸的盡頭,發現季初櫻似乎精疲力竭的跌坐在地上,她知道,小姐一定又在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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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盡枝頭留不住,隨風散作雪花飛。」
眼前一片柳絮輕飄,堯皇怡然地輕笑吟詩,身邊站著蕭揚。
「揚兒,你可知道這柳絮為何又名為楊柳?」
「兒臣知識淺薄,請父皇賜教。」蕭揚低著頭。
「當年隋煬帝賜予柳樹『楊』姓,此後民間便把柳樹稱為『楊柳』……揚兒,你沒有仔細聽對不對?難得與朕出宮體察民情,面對一派國泰民安的太好景象,你為何眉頭深鎖?」
「兒臣……兒臣最近略感精神恍惚,請父皇恕罪。」
他的確沒有認真聽,這滿城紛飛的柳絮,讓他聯想到另一樣紛飛的東西──櫻花。
她已經離京一個多月了,有沒有平安到達江南?兩人的訣別,留給他傷痛,卻帶給了她無限的快樂吧?
他們的交集,始於一場飛櫻,本以為這表示著他們的愛戀也會像飛櫻那般美好,誰知卻是上天在悄悄預言,這戀情定如櫻花般短命。
聽說,櫻的花期只有十天。
「揚兒,你到底在想什麼?」
「兒臣在想……兒臣只是希望父皇能給歸海弦適當的安排,畢竟沒有他,兒臣也不可能在中原無憂無慮地過這許多年。」蕭揚搪塞道。
「放心,朕已經派人妥善安置他了。其實這些年來,我們也沒有虧待過他,吃穿用度,他一概不缺,就連他所謂的『遭遇綁架』也是把他『綁』在青樓裡,有煙花女子為伴,揚兒,真正被虧待的,其實是你才對。」
「不,兒臣倒覺得這些年的流亡生活,增長了不少見識,磨練了意志,也鍛練了兒臣的體魄,倘若從小在宮中養尊處優,那次狩獵,兒臣也射不到白鹿。」
「呵呵呵!」堯皇滿意地點頭,「你明白就好,不枉父皇這些年來費的苦心。不過你也別瞞著父皇,朕知道你此刻心裡想的,並非歸海弦,而是另一個人。」
蕭揚頷首不語,算是默認。
「朕也知道那個人是誰。揚兒,你放心,她已經平安進入中原邊境了。」
眼晴忽然一亮,蕭揚微微牽動嘴角,但隨即想到了什麼,唇邊優美的弧線消失不見。「她是死是活,與兒臣無關。」
「揚兒呀揚兒,」堯皇拍著他的肩,「在父皇面前不必事事隱藏,此等兒女之情,朕也是過來人,自然十分瞭解。當年你母親嫁給朕的二哥時,朕又何嘗不是恨她入骨,又念她入骨?」
怨恨只是一點點,想念才是佔了大半吧?或者,由於徹骨的思念無處宣瀉,才產生了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