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尉菁
小姐她,終究是捨不下這個家的是嗎?
「大少爺,廣平船貨的少當家來了。」
福叔領著宇長青一路前來,還沒到宋可遷休息的內室裡呢,就聽見宋可遷陰鬱的嗓舌悅內室裨傳來:「不見,任何人我都不見,」
不見?!
當下,福叔是愣在原處了。
大少爺與廣平船貨的少當家可是拜過把子、換過帖的義兄弟;平日宇少爺來時,大少爺再怎麼忙,也會擱下手邊的工作來招呼。
這些小動作,是大少爺看重宇少爺的表現,也因為這些小動作,所以在宋家當差的都知道,宇少爺來的時候,不需往內通報,只管帶宇少爺進去,大少爺不會責罰的。
而今日,怎麼會不同了呢?
當下,福叔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宇長青收起手中的胤扇,點點福叔的肩。「你家少爺今天心情不好?」
福叔露了個苦臉。天知通他家少爺又在發什麼脾氣了?「自從我們家二姑娘回來後,咱們家的少爺沒一天心情好過。今兒個下午,大少爺和二姑娘兩人又鬥起來了。」
「誰輸誰贏?」
「斗了半天下來,屋內只傳來二姑娘的聲音,一會兒吼,一會兒哭的:咱們大少爺是連氣都沒吭一個。」所以說,這樣的鬧叫做「吵」也不對,因為自始至終,大少爺都像個沒事人似的,冷眼旁觀二姑娘的指控。
「最後呢?」
「最後二姑娘說她要離開,要把宋家給大少爺,說她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你們二姑娘說她再也不回宋家了!」
福叔點頭。
「既是這樣,豈不是稱了你們大少爺的心意,那這會兒他到底在生什麼氣?」
福叔很無奈地搖頭,因為他也覺得很疑惑啊。
宇長青用折扇支著下領,眉頭蹙攏地深思著;突然,他唇色一揚,露了個頗感興趣的笑。
「我進去看你家少爺。」宇長青跟福叔報備,舉步就想進去。
福叔連忙擋著。「不行啊,宇少爺,你剛剛也聽見了,我家主子說他不見任何人的。一宇長背笑臉一展,側著頭問福叔:「曾幾何時你家少爺把我當任何人瞧了。」
所以說他要進去就進去,理那宋可遷說什麼。「讓開,有事有我擔待著,福叔你別擔心。」.
宇長青是根本沒理會福叔要不要讓,直接登門入室。
遇上這樣霸道的客人,唉,福叔他也覺得很委屈的哩。
宇長青一進門就挑宋可遷跟前的椅子坐下,一坐下又勾著好事的眼直瞪著宋可遷,一張臉笑得很不懷好意。
宋可遷現在實在是沒心情理這個專看人笑話的損友。但,宇長青嘴角老是噙著笑,到底是在笑什麼?
「我心情不好,你很高興?」宋可遷的火爆脾氣燒到宇長青那了。
宇長青仍不改他的嬉皮笑臉。「嘿,太過火了喲,自己心情不好,連兄弟都遭殃,這樣的遷怒,實在是很不道德;更何況,「今兒個我是給你捎好消息來的不該的人是你,連謝字都沒說,就叫福叔把我擋在門外?還好我聰明、機伶,是理都不理你!」宇長青照樣先吹捧自己一番,倒是半點重點都沒說到。
宋可遷現在根本沒心思理所謂的好消息,於是頭一低,繼續抓帳。
宇長青也耐得住性子,沒開口在宋可遷耳邊喳呼,只是伸長了頸子,看可遷拿著大算盤,千飛快地計算。
黑黜黜的算珠「霹哩咄啦」地響,好像跟真的以的!宇長青滿臉的不以為然,他生回椅子上,蹺起,郎腿,展開扇子,一煽一煽地納涼。「跟你盯個賭,賭到了大陽下山,你的帳還是抓不出個錯來。」
宋可遷抬眼,瞪了宇長青一記白光。「你懷疑我的能力?!」
「這倒不是,只是今兒個你心神不定,連帳目上八十一都能撥成一十八,這樣抓帳只會愈抓愈錯。」這會兒,是換他拿眼珠子睨宋可遷。「到底是為了什麼事煩卜?」
宋可遷一吹雨瞪眼。「我根本沒啥事好煩心!」
「是嗎?」宇長青將這疑問句拉得長長的,是壓根就不信宋可遷的話。「我還以為是為了我們廣平船貨的事呢,虧我還這麼好心,大老遠跑來,就為跟你打合同。」他又看了宋可遷一眼。「看來有沒有我們廣平船貨的支持,你宋當家根本就不在乎。我走了。」宇長青佯裝作假站起。
「坐著吧你,你這種爛把戲我會上當這才離奇。」
「那你又叫我回來?」
「叫你回來是因為沒有我們宋門造船,你們廣平船貨會支撐不下去。」宋可遷從櫃子裡拿出早就擬好約合同,一式兩份,自己先在上頭蓋了手印以及造船廠的印鑒後,遞給宇長青。
宇長青拿著合同卻遲遲不瞧。
「怎麼了?合同有什麼不對嗎?」
「合同是沒什麼不對,只是接洽的人不對。」
「接洽的人不對?」宋可遷挑起了眉。
宇長青篤定地點頭。「我想我還是跟今兒個來與我洽商約二姑娘談生意會比較愉快,」
「二姑娘!」提起湘君,宋可遷表情又不一樣了。
宇長青很敏感地察覺到。可遷他心情不好果真是為了宋湘君。他揚眉,蹺腳。
「我如果記得沒錯的話,貴府約二姑娘只要在今兒個大陽下山前把合同拿到手,那麼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待在宋家,不用讓人給攆出去。宋大少爺,我說的對不對?
「宇長青側臉問臉色很難看的宋可遷。
宋可遷陰鬱的眼望向宇長青。「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只是想知道你對宋湘君究竟抱著什麼樣的一個態度罷了。」
「厭惡、憎恨、嫌棄、令人心煩。」宋可遷毫不考慮地列出四個,可見宋湘若是多麼的讓他覺得不稱心。
宇長青相信宋可遷剛剛列舉的都是真的,但……「還有呢?」他將臉逼近宋可遷。「比如說——心疼、愛憐、呵護、讓人關懷。」宇長青也一口氣列舉了四個。
宋可遷以手撐桌,霍地站起,臉色怪異地開口:「這怎麼可能:「他對宋湘君才不會有宇長青所說的情緒。
宇長青也用手撐在桌上,與可遷相視對望。「在行動上是沒有,但你內心深處呢?你內心深處當真沒有一丁點的想望,是想好好疼惜宋湘君的?」宇長青大變猜測宋可遷心底可能的想望。
宋可遷撐在桌上的手在發抖。他額前青筋暴露地吼向宇長青:「你憑什麼這麼說?憑什麼這麼以為?」
「憑你現在激動的表現。」宇長青毫不客氣地舉證。「如果今天你對宋湘君只有厭惡、憎恨、嫌棄、心煩的感覺,那麼為什麼在宋湘君決定從此離開宋家,許下從今以後決不踏進宋家門的誓言之後,一向冷靜自若的你卻亂了手腳,連查個帳你都無法專心?」
宋可遷臉色極壞,張著發怒的雙眼,狠狠地瞪向宇長青。
「你瞪我是沒有用的,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如果你們固執地繼續自我欺騙下去,那麼誰也救不了你。」
宇長青放經了咄咄逼人的口氣,語真情切地勸可遷。「在我還沒見到你的情緒失常之前,我相信你口中的轉述,以前你對宋湘君真的只有憎惡的情緒,以為宋湘君的存在會引發你最陰晦、殘暴的一面。但,可遷,你欺騙得了別人,可欺瞞不了自己;你自己摸著良心說,對你妹子,你當真只有憎恨,沒有疼惜嗎?」
對於宇長青所指出的一切,宋可遷無話反駁,只有咬緊了牙關,發狠地瞪住好宇長青歎了一口氣。「就跟你說了,瞪我是沒用的;難道你真以為遣走了你妹子,不見她的人,那你的情緒便不會左右為難?心情便不會忽睛忽陰?」
「作夢!」宇長青自問自答,他根本不相信事情真這樣發展下去會有好結局。
「瞧瞧你妹子現在都還沒離開,你整個人就焦躁成這個模樣;你說,要是宋湘君真離開、真永遠不回來了,你會變成什麼德性?二字長青抬眼,直直地盯著好友看。
他勸他:「童年的不安會消失沒錯;但,你的內疚呢?你對宋湘君潛在的關心呢?你要將這些情緒藏在何處?怎麼去發洩?」
宋可遷被一連串的疑問給逼退,跌坐回椅子上。
長青的確是切中了他的傷處,他的確是能裝狠、裝無情去虐待湘君,但,湘君走了,他對湘君的關心、在乎怎麼辦?
湘君在的這段日子,他讓自己心中充滿了憎惡的情緒,石不慣湘月所擁有的幸福,拚命地掠奪湘君的一切,將她打入不幸裡;但,這麼做,他到底能從裡頭得到什麼解脫呢?
逼走了湘君,從此以後,她便能擁有幸福嗎?
逼走了湘君,他該怎麼處置膠著在湘君身上的傾心呢?
傾心?!
宋可遷的心突然抽緊,任酸楚的滋味擰痛了心。
是的,就是傾心了:這些年來,他雖怨湘君,但,卻無法怨得深刻,那是因為湘君曾足地想用生命去保護的妹妹,他以為他對湘君就真的只有這種兄妹情誼在:但,那天湘君回府奔喪,哭倒在古君彥懷前——他說不來那樣的酸意,只覺得湘君又傷了他一回,他直覺地想報復,卻沒料到會牽扯出湘君與古君彥私定終身的情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