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尉菁
無趣!
宇長青斂起愛笑的眉宇,遣走了詩詩姑娘,衝著湘君打個揖。「進來內堂裡,我們談正經事。」
宋湘君的眉馬上警戒地往上挑。他想做什麼?
她的疑惑、她的嫌棄大刺剌地寫在娟秀的臉蛋上,讓人一眼就看透。「不會吧?你連自己來廣平船貨的真正意圖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宋湘君反駁。
字長青挑眉,不信地「哦」了聲,手一揖、身一躬,又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湘君暗吞了口口水,率先進入。宇長青隨即跟入,順便將門帶上。
「砰」的一個關門聲,宋湘君的心跳都快停了。
她回眸拿眼珠子瞪他。宇長青依然是那一副嬉皮笑臉的吊兒郎當模樣。
「其實你該怕、該防的人不是我。」他在這場戲裡不過是個配角,正角兒的壞才是她宋湘君該提防的。
他說什麼,湘君不懂;但,對這個眉眼輕佻桃的男子,她就是沒辦法放寬心。
瞧,一個正經的辦事場所,他都可以把它搞得肉慾橫生,這樣的男人教她不去注意、不去提防,這她怎麼辦得到?
宋湘哨離他部得遠遠的,開口說明地的來意。「我是代表宋門造船來跟少當家的談樁生意。」
「不要。」
宋湘君才表明身份,宇長青便搖頭打斷,根本連個機會都不給宋湘君。
「為什麼?我相信在柳州一帶,沒一個造船廠可以像宋門一樣,給少當家的這麼優厚的條件。」而她甚至連宋門開出的條件都還沒說出,便讓人打了回票。「這是為了什麼,請你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就是……」呵,好懶得再跟這麼正經八百的姑娘打交道;宋可遷的妹子為什麼都不會尖叫、不會驚惶?讓他覺得好無趣。
不玩了,因為宋湘君一點都不好玩。
「理由是,你姓宋,閨名湘君。」他說出他之所以開口說「不」的原因。
因為它是宋湘君,所以他不限地做生意…這是什麼道理?!什麼理由引因為她是個姑娘家嗎?
不!不對!他是說,因為她姓宋,名湘君……他知道她叫宋湘君!
「你知道我叫宋湘君!」為什麼?湘君的眉高高挑起,隱約覺得這事的不對勁之處。
該不會——宋湘君眼裡有了火光。「是宋可遷使的壞!」
「聰明,一點就通,都不用我費神解釋。」宇長青不在乎將陷阱公佈,畢竟可遷只叫他打發他妹子,可沒限制他怎麼打發的。
「其實你呀,就是太好強,也太信任你大哥,不然的話,你也不會三番兩次地跟他鬥,卻也三番兩次地吃敗仗。」
宇長青狹長卻有神的眼看向湘君,只見宋湘君的臉乍青還白,像是不能接受宋可遷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讓她吃敗仗。
這個傻姑娘回宋家都已經有一段時日了,難道她不能察覺到可遷骨子裡有陰暗、見不得光的一面嗎?
童年的不安,長大後的可遷有足夠的能力將那份不安隱藏得好好的,但,宋湘君是病因,她的出現會挑惹起可遷性情中最陰晦的一面。
「為了你,也為了可遷,其實你該離開比較好。」趁可遷的殘暴性格還能讓自己的內斂給壓制住,宋湘君這時候走,對大伙的傷害能減到最小。
當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宋湘君也知道她該走:但她至少得問了宋可遷何以這麼逼她之後,她才能走;不然的話,她就是連死都會死得不甘心!
第五章
這是宋可遷頭一次見到湘君凜著張讓人發冷的面容前來。
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所以打算來清算他的罪狀?
哼!宋可遷禁不住地要冷哼。她以為他會在乎嗎?他宋可遷傷她宋湘君一向傷得心安理得,就算今兒個她哭訴前來,他都不會心軟;那宋湘君又是打哪兒來的癡心妄想,以為自己冷凝地板著臉,他就會俯首認罪,承認所有的事是它的不對?!
宋可遷臉上表情不斷變化,有憎恨、有冷嘲、有不屑,但就獨獨沒有宋湘君所希望見的內疚。
他的殘忍與狠心,不禁讓宋湘君懷疑。「究竟我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會這麼的厭惡我?你知不知道時至今日,我都還在想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討好你、讓你開心,不再認為我是你的仇敵?
「我以為我只要堅強地挺過你的刁難,那麼終有一天,你會認我這個妹妹,我們兩個還是能像從前那樣和平相處地過生活。
「但,我猜錯了對不對?那樣一個瑰麗平和的相處模式,只是我的癡心妄想,你跟我兩個是怎麼也不可能有和平相處的一天,是不是?」她逼近宋可遷,揪著眼眸想看清他眸光深處到底有沒有人性與溫暖。
沒有,沒有!
宋可遷除了維持他慣兒的冷寒之外,他根本沒有別的表情是之於她的。
宋湘君退了退身子,遠離宋可遷的冷酷有一尺之遙。「我輸了對不對?因為在我慷慨激昂、情緒憤怒的時候,你都還能無動於衷!。」
她淒惶一曬。「我想,讓童年回憶羈絆住的人是我;是我傻,傻傻地記住小時候待我好的你,所以便理所當然地以為,不管今日宋可遷是如何的壞,那個疼我、呵護我的遷哥哥終有一天會回來……宋湘君抿著唇,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懂自己說了這麼多,為什麼宋可遷還能面無表情地冷寒下去?難道當年那個奮不顧身也要救她一命的遷哥哥是真的不存在了?!
宋湘君揪著水濛濛的眼、緊抿著唇,揪著宋可遷看。
她終於放棄了,因為在宋可遷身上,她已找不到遷哥哥的任何形象。
「我走,我離開,將宋家的一切雙手奉上,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踏進這個家園,不會再威脅你的地位,這樣——你是否心滿意足?」她揪著兩淚眼問。
宋可遷拾眼,眼眸維持他慣有的冷漠。他殘忍地開口:「是的,你離開,我便心滿意足。」至少湘君離開了,那他的性格就不會因湘君的存在而分裂為二。
宋湘君點頭。
懂了,她真的懂了。原來,她真的是不討人喜歡的,真的是讓宋可遷所憎惡的湘君的身子一退再退,倏而轉身,飛奔離去。
這個家,她怎麼還待得下去?!
「其實小姐你離開也是好的,不然照大少爺這樣的虐待法,奶娘我都不知道小姐你是否能撐得下去。」
湘君的乳母一邊幫湘君整理包袱,一邊安慰湘君。「雖說大少爺現在不許小姐你回來,但等過段日子,老爺、夫人喪期一周,大少爺的心情就會好些,那時候,大少爺搞不好又能接納小姐了。」
宋湘君緊抿著嘴不說話,因為她知道奶娘所說的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
宋可遷那麼憎恨她、那麼厭惡她的存在,十年來不曾改變,難道教她再等個十年嗎?其實再等十年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十年的等待、十年的期望又落空時,她宋湘君到底還剩些什麼呢?
宋湘君停下收拾的動作,雙手緊抓著衣物,螓首低垂,她讓淚水掉在別人看不兒的時候。
奶娘沒察覓到湘君的異樣,逕是叨絮著:「相對於大少爺,其實表少爺待小姐真是有心,前兒個我才讓府裡一個識字的丫頭修書給表少爺,說日前你讓大少爺給刁難了;表少爺便差人送信回來,說他近日內就到。」
瞧瞧,是近日就到呢!
試問表少爺對他們家小姐若沒情,那麼哪個表親會這麼慇勤;忙完了送喪之後才返金陵,一封修書又讓人給叫回了柳州?
「表少爺的脾性也真好,一點都不介意那天在咱們宋府,讓大少爺給數落的事。」當時,表少爺要小姐走,小姐還當著大少爺的面拒絕了表少爺。
哪個男人不要面子吶!小姐當時那麼做,簡直就是讓表少爺臉上掛不住;當時她都在想,以後表少爺搞不好都不再理會她家小姐的事了呢。怎知才一封書信,短短約兩句抱怨,表少爺就急得像什麼似的!看來,表少爺是真心待她家小姐的。
「小姐,要不,你也別急著走,再待在府裡兩三天,等表少爺來了,讓表少爺送你回去。你也知道的,大少爺現在是在氣頭上,對小姐你是苛刻得很,今兒個找路過大少爺的房裡,還聽到大少爺對福叔說,不准他差人送你回金陵呢!
「想想,你一個姑娘家,柳州、金陵兩地是那麼遠的路途,誰放心得下讓小姐你一個人獨行呢?」這等狠心的事,就只有她們家那個狠心的大少爺做得出來。
「就這樣吧,小姐,你今天別走了,就等表少爺來了再說吧。」奶娘將打理好的包袱放在一旁,伸手要去拿湘君捏在手裡的衣衫。
她扯了扯,但小姐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小姐?」
奶娘輕喚湘君,認真地打量起低垂著面容的二姑娘。只見二姑娘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那般,一顆顆地滾落,一顆顆地跌到她揣著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