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尉菁
他有眼睛,他看得見湘君待古君彥的好;那種好,讓他嫉妒、讓他憎恨:那樣的好會讓他受傷,所以他毅然決然地決定逼走湘君,讓湘君無法再傷害他。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湘君走了,他的心就不會受傷嗎?湘君走了,他的心就能得到解脫了嗎?
宋可遷自己也開始懷疑了
第六章
「走,走,走,沒事的人趕快離開去做自個兒該做的事。」福叔帶著一票人趕到後園子裡,把在後園子裡打雜的下人們全都趕走。
宋湘君的小屋就坐落在後園子裡,正忙著幫忙收拾她家小姐包袱的奶娘聽到紛雜的聲響,便探頭出去看個清楚。
只見總管福叔指揮著人手,比了比小姐的住處。
「這是怎麼一回事?」奶娘連忙出去,看個究竟。「為什麼帶著這麼多的人上二姑娘這兒來?」
「大少爺下的命令,從今兒個起,二姑娘不准出房門一步。」
福叔大手一揮,底下的人便往宋湘君的小屋方向聚合。鎖門的鎖門,釘窗的釘窗,眼看小姐的小屋就快讓人給封死了!
奶娘急著抓著福叔問:「這到底是怎蠻一回事p為什麼大少爺要禁二姑娘的足?」奶娘慌亂地往回望,只見還來不及逃出的小姐不斷地在拍打窗櫥、門板,不斷地叫著:「放我出去。一奶娘的心更慌了。「你們會不會是搞錯了?今兒個大少爺明明還樂著二姑娘要搬出宋宋的,怎麼才一晃眼的時間,大少爺就叫人來鎖門,不讓二姑娘出去?!」
福叔也很無奈。「主子下的命令,我們在底下當差做事的,哪還有問為什麼的權利?」
「可是——。這事也應該有個緣由呀!不然的話,大少爺怎麼會這般反覆無常呢!
「哪有什麼緣由吶,還不就是宇少爺來了一趟,待在少爺房裡也不知道跟少爺說了什麼?宇少爺才一出咱們宋府,大少爺就叫人對了二姑娘的住處,禁二姑娘的足!」
宇少爺,廣平船貨的少當家!「他來做什麼?」奶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這宇少爺人雖好,但就是風流了點,與他沾上邊的姑娘家,沒一個有好下場:她們家二姑娘無緣無故的,為什麼會跟宇少爺扯上關係?
會不會……會不會是宇少爺看上了她們宋二姑娘,所以——登門來求親,於是大少爺便臨時改了主意,不迭小姐走了?
這事兒的可能性極大,畢竟大少爺一向討厭二姑娘,且跟宇少爺的關係又好比兄弟那般親近,為了宇少爺、為了宋府,大少爺是極有可能犧牲小姐一生的幸福,與宇家聯姻。
這……怎麼可以?
二姑娘還有個疼她、愛她的表少爺在,小姐再怎麼樣也不能跟宇少爺過下半輩子,畢竟,宇少爺花名在外,名聲是那麼的不堪,小姐跟宇少爺在一起,是不會有幸福的。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救二姑娘。
奶娘往小屋看去,只見二姑娘趴在窗前,不斷地呼救,而府裡的家丁們是連最後一個空也要釘上。
奶娘衝了過去,奪下家丁手中的板子。「留個縫吧,不然悶死了二姑娘,姑娘的命是你們這些做下人的焙得起的嗎?」
家丁不敢開口反抗,只能拿眼珠子望向總管。
總管開口了。「這是大少爺的命令。少爺說務必把屋子釘得牢牢的,連只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防得這麼密!為什麼?」
「都說主子的命令了,我們在底下當差還能問為什麼。」福叔他可憐二姑娘的處境,但,大少爺的命令就仿如鐵律,違抗者便一律沒好下場。「孟嫫嫫,你別為難我了。」
奶娘看看福叔,又瞧瞧二姑娘。她終究忍不下心看自己從小拉拔到大的小姐讓人這麼虐待,可她也不好為難福叔做事。
「先留個空,我去找大少爺。」她去向大少爺求情,求求他別再這麼折騰小姐了。
奶娘一見到大少爺便跪了下去。
宋可遷冷眼揪著孟嫫嫫,不需問,他就知道奶娘因何而來。
在這個家中,他宋可遷說的話是永遠的鐵律,沒有折衷變通的時候,這是宋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實,現在奶娘卻為了湘君甘心冒被他責罰的險,為湘君求情!
奶娘待湘君的好可見一斑。
宋可遷對家裡的這個老嫫嫫莫可奈何,只能伸出手去扶孟嫫嫫。「乳母,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奶娘晃著頭,還是趴跪在地上。「大少爺,請恕奴才斗膽,奴才想請大少爺施個恩,放過二姑娘吧:二姑娘她從來就沒想過要與大少爺爭奪過什麼,二姑娘只是想留在這個家中,只是想……」
「那我現在讓她如願了,她卻反而不稱心了!」宋可遷打斷奶娘的話,曲扭事情真相。
他不是故意要軟禁湘君,只是——他是個學不會愛與溫柔的人,他想待湘君好,卻總是怕湘君不領受:而他怕湘君的不領受會傷了他的自尊,所以,他只能用這種強硬的法子留下湘君的人。
宋可遷的心思孟嫫嫫不懂,孟嫫嫫懂的只有她剛剛聽進耳裡,幾乎讓她無法招架的冷例絕情。
她不懂,不懂大少爺怎麼會變得這麼殘忍?他明明知道那樣的禁錮,並非和善的,而大少爺卻仍然表現得像他施了恩給二姑娘一樣曰奶娘鼓足了勇氣,大膽地開口。「可是大少爺那樣的留法,二姑娘就跟個犯人沒什麼兩樣。」
因為奶娘這話說得太實在,所以這話更是招痛了宋可遷的鐵石心腸。他想待湘君好的那一半良善,無法接受這樣的指責!
他的心在叫屈、在喊冤;他也不想這樣的,奶娘怎能只明白湘君,卻不懂得他的矛盾?
為什麼這個家總是向著湘君,卻始終不明瞭他?為什麼?
宋可遷目光倏然轉怨的射向跪俯在地的奶娘。「孟嫫嫫這是在責怪可遷軟禁了湘君!」
「奴才不敢。」孟嫫嫫急急地要辯解。
宋可遷嘲諷的聲音馬上揚起,按著打斷。「沒什麼好不敢的。孟媲媲是我娘小時候的伴讀,是當年陪嫁過來的丫鬟,是打小看著找長大的乳母:之於可遷、之於湘君,孟嫫嫫您就像我與湘君的親娘一般:這會兒做娘的要教訓孩兒,我想全天底下,是沒個人敢說這有何不妥的,孟嫫嫫若是要怪可遷不懂事,強留湘君當禁俘,可遷也不敢多說一句反駁的話。」
聽大少爺這麼說她,孟嫫嫫更惶恐了。「大少爺你快別這麼說,奴才從來沒想過要逾越自個兒的身份去教訓大少爺任何事。」
「既是這樣,那麼日前我曾說過任何人只要為湘君求情說項,便一律處以家法;孟嫫嫫你這樣以身試法,豈不是要陷我於不孝、不義?」宋可遷隨便開口,便給孟嫫嫫扣了個大帽子。
奶娘懾於宋可遷的氣勢,一時啞口,逕是揪著惶恐的眼望向主子。只見主子的口氣雖溫和,沒有絲毫惱怒的跡象:但,人少爺的眸光太凌厲,讓人瞧了就覺得心寒。
大少爺當真已冷酷到了這般地步了嗎?就連往日她帶著長大的情,他都可以殘忍地丟棄、遺忘?
宋可遷站了起來,伸出雙手,扶起奶娘。「我不想讓外人說我宋可遷忘恩負義,就連拉拔自己長大成人的乳母都可以不顧昔日情分,處以重罰;但,孟嫫嫫,我身為宋門的當家主子,我說的話便沒有轉圜的餘地,你是我的乳母,為了我好,你是不是也該替我想,別讓我在罰與不罰你之間為難。」
宋可遷這番話有動之以情、迫之以刑,表面上看來,他宋可遷是重義之人,但聽在當事人耳中,這樣的話裡有嚴重的警告意味在。
「起來吧。你這樣跪著,豈不是要折煞可遷了嗎?」
宋可遷扶起孟嫫嫫,孟嫫嫫不敢不起,因為她知道面對這樣強勢又有魄力的主子,他做決定的事,便沒有別人置碌的餘地。
夜裡,孟嫫嫫偷偷溜去看湘君。
但,小姐居住的小屋讓人給密封住,她連看小姐一眼都是件奢侈的事。
「小姐,小姐?」奶娘趴在窗子旁,經輕地拍打,小小聲地低喚著。
聽到奶娘的聲音,宋湘君彷彿找到了溫暖,她在黑暗裡是又跌又撞摸索到牆邊,再沿著牆找到窗子。
「奶娘,是你嗎?真是你嗎?」宋湘君伸長了手想去抓奶娘,但無情的柴板擋去了她急欲找尋暖度的手。
宋湘君被這樣的隔絕給嚇壞了,她忍不住地抽動雙肩,哭了出來。
其實她並不是從小就怕黑的,而是十年前那次出走,讓她從此害怕沒有光明的處所。那次出走的記憶是可怕的,而再度將她推進那樣可怕的回憶裡,卻又是另一種殘忍。宋可遷的心腸究竟是什麼做成的,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她?
她不懂,真的不懂。
宋湘君晃著頭,任眼淚爬了一臉。
奶娘感受到她家小姐的害怕,卻無力為二姑娘做些什麼,只能安慰小姐:別怕,有奶娘在這陪著你。」